“最气愤的是,那妾室自打有了身孕,就被他们家里人当稀罕物似的宝贝着!也就是益州离盛京十万八千里,他们又瞒得紧,所以宋家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阿烛气得头顶冒烟,“阿娘,你知道宋姨母是怎么知道的吗?亏了青州罗氏的夫人,她娘家也是益州那边的,这次去盛京走亲戚,然后筵席上谈到了五娘的亲事,这才让人知晓!”
百里夫人轻轻抚着她后背,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气。这是老天爷在提醒宋五娘,让她避开这样的夫家呢。”
阿烛道:“这还没完呢。”
她喝了几口百里夫人喂到嘴边的温水,胸口被气的不断起伏,缓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宋姨母是通情达理的人,若说男子在成婚之前有个什么侍妾也是情理之中,本也没有要人家一直守身如玉的道理。只是,赵家竟然在正妻未过门前便弄出庶出子女,这不是存心给五娘难堪吗?”
百里夫人微微蹙眉,道:“这样确实不好。哪个正经人家会在婚前弄出一堆庶子庶女的?”
她搂着女儿,柔声哄道:“左右还未正式定亲?那就当没有这回事,跟赵家说清楚就是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阿烛就气炸了。
“宋姨母在筵席上被人提醒,颜面不颜面的暂且不提,最令人恶心的事,宋姨母一边儿去信质问,一边儿让人去平阳郡打听,事实与旁人说的一分不差,可那赵家竟然不肯承认!被宋姨母捅破之后,才说总归是一条性命,不好造孽,把人送庄子上去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宋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
本以为娘家知根知底,都是自家亲戚,二房的外甥又一表人才、端庄有礼,能容忍宋梧月的脾气。谁曾想,险些就将女儿送进贼窝!
宋夫人可从未要求外甥洁身自好,可在国丧期间弄出了孩子,这不是存心要害他们吗?!往大了说,光这一件事,就能让赵家人仕途尽毁!
赵家二房还不肯打了孩子,口口声声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再三保证绝不会动摇宋梧月地位的同时又劝他们要有容人之量、菩萨心肠。
宋夫人这么好的性子,都被气病了。
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日后再不往来!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生养宋夫人的赵家,俗话说得好,亲戚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又是二房闹出来的事情,其他几房得知此事后纷纷派人来劝说。偏二房夫人觉得宋家日薄西山,如今也就是宋豫还在撑着,宋家主平庸之辈,宋回又是个不干正经事荒唐至极的,裴明时好好一个公主不做,非要去混迹在男人堆里,还弄出什么益州牧,真是叫天下人笑话!
叫赵二夫人说啊,等国丧一过,她儿子愿意娶宋梧月都算是看在这些年亲戚的情分上了。哪里还肯让宋夫人抓着此事不放。
百里夫人听罢,诧异道:“赵家既不肯舍了那妾室腹中孩子,又要宋五娘嫁过去,我没听错罢?这天下竟还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家?”
阿烛重重点头,咬着后槽牙,道:“赵家在国丧期间做出此等不知廉耻、藐视国法的事情,反倒威胁宋姨母帮着隐瞒,否则若是被人告了状,宋家还有其他亲戚都别想好过!”
这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赵夫人都惊住了。
虽是同姓,可并非本家。赵夫人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回听说这种离谱至极的事情。
一时间,瞠目结舌,忍不住道:“做出如此丑事,怎么有脸反过来威胁亲戚?平阳赵家,是想把亲戚都得罪光不成?”
阿烛道:“那赵二夫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妇!”
百里夫人轻轻拍她后背,“好好好,不气不气。有这样的娘家,倒不如没有的好。干脆让宋家就此断个干净,省的日后发生祸事,还要遭受牵连。”
赵夫人道:“是这个理。左右都闹到了这个份上,若还要将女儿嫁过去,那岂不是任他们冷落欺负?”
阿烛伏在母亲的肩上,闷闷不乐。
“五娘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百里夫人摸着她后脑勺,“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宋夫人是个能干人,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的。”
赵夫人看出些门道来,“娘子可是想去盛京看看?”
百里夫人忙道:“你去了也没用呀,那是宋家的家事,宋夫人自会处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也说不上话。是不是?”
阿烛闷闷道:“我知道……”
但她有点想七娘她们了。
还有宋姨母,不知身体如何。连宋姨母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被他们气病了!那赵家当真是该死!
阿烛在阿娘这边用了点吃食,奈何兴致不高,一连两日都窝在房里没出去。就连豫章郡内的小娘子邀她出去踏青都给拒了。
阿烛思来想去,写了一封信,信封盖火漆章,外头角落描了一簇小火苗,做完这一切把信封卷起塞进竹筒封好,让底下的信使快马加鞭送到益州裴明时的手中。
“这种事情,宋姨母怕是不会告知阿姐。”阿烛道,但她气不过,“阿姐与宋姨母感情亲厚,若是知道赵家如此行径,绝不会轻易放过。”
说阿烛冲动也好,意气用事也罢,她总归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若不是阿娘不放心,阿烛还想带部曲去益州找阿姐,她蹲赵家外头,早晚给赵五郎套麻袋打一顿!
这场笑话,看似是赵二夫人出头,实际上收益的还是赵五郎!一个郎君,竟然躲在女人后面!毫无作为担当!
不过想来也是,能在国丧期间干出这种事情,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再忍不住,管不好下身二两肉,事后一碗避子汤,总能省了许多事的。竟然还弄出了人命!还说书香门第呢!一窝子的龌龊脏物!真真不要脸!
松雪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这世上多的是肮脏事。
阿烛是性情中人,看不过眼也在情理之中,她宽慰道:“三娘如今是益州牧,想收拾赵家不过是抬抬手的小事儿。说不定,三娘此刻已经知道了。”
阿烛望向窗外,喃喃道:“也不知道宋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路途遥远,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阿烛这会儿才知道。
而此刻,宋家倒是十分平静。
宋夫人虽被气病了,但这些年身体保养得好,隔日就能下地。宋梧月一直服侍在侧,还劝母亲不要为了这种人伤了自己身体。
“赵家无非是打量着我们家不成气候了,又仗着阿娘您好说话,这才有恃无恐。”宋梧月道,“我又不是非外兄不可,他既干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这桩婚事便就此作罢,往后也不要来往了。”
还有更难听的,当着母亲的面,宋梧月没好说出口。
她心想:“赵家算是什么玩意儿,若是姑母还在,外兄连给她擦鞋都不配。这些年靠着亲戚提携才没没落,竟还有脸嫌弃宋家日薄西山。真是好大一张脸!”
宋夫人看着女儿,宋梧月混不在意,她却不能叫她忍受这样的羞辱与委屈。
哪家正妻一过门,就当后娘的?
那都是恬不知耻、毫无礼数的人家才会干出的事情!
宋夫人想到娘家这些人的嘴脸,就越发气血上涌。她握着宋梧月的手,道:“阿娘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与兄长嫂子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哪里能想到他们如今变成这种模样。不过既然他们做出这种事情,那她也没必要留任何情面了。
宋夫人爹娘前几年就先后病故,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大兄,和宋梧月定亲的是二兄的嫡长子,至于其他人,不提也罢。
什么亲戚,统统都去死!
宋夫人沉声道:“都是阿娘不好,阿娘给你选了这么一门亲事。不过好在早早发现,否则等你明年嫁过去,那边都已经瓜熟蒂落。”
宋梧月眸光一闪,道:“阿娘,他们如此胆大包天,就不怕一朝事发,被人告了吗?”
宋夫人冷笑一声,“他们是觉得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宋梧月在心里呸了一声,“谁和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还没嫁过去呢!”
宋夫人道:“你放心,阿娘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这时候,宋枝枝走进来,她看了一眼宋梧月,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豫章看望阿烛?”
宋梧月皱眉,“阿烛不是说会回来?你还跑过去做什么?”
宋夫人却道:“也好。五娘,你便跟着七娘一起,出去散散心。”
宋梧月心里也是想阿烛的,点头道:“好吧。”
她又想起来裴明时就在益州,那拿捏赵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阿娘,您怎么不告诉公主啊?”
宋夫人嗔她一眼,“明时在外头又不是享福,她平日里有多忙你不知道,益州如今安定下来,全是明时的功劳。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她出手。”
宋梧月撇了撇嘴,“知道了。”
宋枝枝道:“阿娘,那我先下去收拾东西了。我们不在家,阿娘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温声道:“多带些人,路上总归是不安全的。”
既然决定了去豫章郡,那该准备的东西自然要准备齐全。除此之外,宋夫人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们两个小娘子路上的安危。
宋枝枝道:“阿娘放心,我有数的。”
确定好日子,宋枝枝便让人给阿烛送去书信。收拾东西需要一两日,戚真儿等人知道宋枝枝要离开盛京,l去找阿烛,一个个气的不行,恨不得让她把自己也带上。
出发的前一日,已经嫁去清河庾氏快半年的宋三娘打发了人回来,见了宋夫人,行礼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夫人,三娘听说了平阳赵氏的事情,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是个妾室,等五娘明年嫁过去,还能换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你说什么?”宋夫人看着身形消瘦的青霜,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是要宋家咽下这口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青霜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片木然之色。
宋槿容的原话比这还要可气百倍。
毕竟在她看来,男子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女子便该遵守三从四德,不善妒、不吃醋,端庄大方、得体贤淑,伺候好公婆丈夫才是最要紧的。
一个怀了孕的妾室算什么?
唯一严重的就是这个孩子来的时间不对。不过还算赵家聪明,知道瞒得严严实实。旁的人家即便知道一点儿内情,平日里无仇无怨,也犯不着去告状。
倘若为着这点小事,宋五娘就不出嫁了,岂不是要落人话柄?说她善妒、连个妾室都容不下?
宋三娘知道母亲的性子,最是偏袒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特意让人跑回来,就是为了阻止母亲因为这点小事和亲戚撕破脸面。
青霜传达了宋槿容的意思,就听见宋夫人一声冷笑,摔了手边的茶盏。
茶水溅了一地。
已然怒极。
宋夫人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自己这个长女,什么乖巧懂事、贤良淑德,不过是蒙蔽她的假象!
区区小事?不过一个妾室?
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
难道五娘的后半辈子,还不如那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来得重要?!
宋夫人冷冷道:“你回去吧。转告三娘,她既已嫁出去,就是庾家妇,娘家的事情轮不到她多嘴!”
青霜嗫嚅两下唇瓣,最终还是低下头走了出去。
半路看见宋梧月和宋枝枝,青霜慌忙低下头。昔日的一切,恍若隔世。
是她做错了事情。
她理应受到惩罚。
宋夫人越想越气,又扔了一个茶盏。
赵家再是恶心人,也不及宋槿容说的这些话!
她可真有脸!她可真有脸啊!
宋梧月和宋枝枝被阿娘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还想问发生了何事,被宋夫人打发了出去。
就在她们姊妹二人坐上前往豫章郡的马车时,裴明时也收到了阿烛的信笺。
裴明时看完,怒极反笑。
平阳赵氏,是不是忘了她还在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