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等在外头的奚氏家臣诧异回头。
这么快就好了?
正要开口,便见阿烛和奚澜走到一边树荫下。
阿烛将帷幕掀上去,里头味道太冲,赶紧松口气。
她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很奇怪?”
奚澜微微皱眉,他明白阿烛的意思,“你是觉得,薛桓的所作所为……?”
“他为什么要引导安成郡主把我从乡下找回来?又为什么让那道士跟安成郡主强调一定得是我心甘情愿付出,才能有用?”
阿烛说完,奚澜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冷笑道:“不论安成郡主的目的有没有达成,薛桓都能用此事大做文章。”
倘若安成郡主听信道士所说,死马当活马医,将秦烛从外头接回来,只为利用她给如意县主治病,那么秦烛死后,薛桓便可以让人将此事公之于众,再牵扯出当年姜惟的死,揭露安成郡主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真面目,把安成郡主毁得彻彻底底。
但若秦烛没死,反倒很聪明地躲过一劫,这对薛桓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他可以利用秦烛,一步一步让安成郡主受挫、从而达成揭露安成郡主阴谋的目的。
只是他没想到奚澜会跟着阿烛一同过来,为此还改变了计划,说起了奚澜生母当年难产而亡的事情。
这大概是薛桓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用意。
进而导致反被阿烛和奚澜利用,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虽然薛桓从来不承认自己和安成郡主是夫妻。
但这件事很大程度影响了薛桓的后半辈子。
阿烛的心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奚澜面露迟疑,轻声道:“你是在为她们难过吗?”
“不是。”阿烛回过神来,忍不住弯了弯眉,“奚二郎君,你怎么这么可爱的呀?”
奚澜脸一红。
她夸他可爱?
阿烛不曾注意,她想,她怎么会为安成郡主她们难过呢?
阿烛虽然自认不是一个坏人,但她也不会见谁都表达善意。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没错,可不会就因此对任何人都抱有同情和怜悯。
她是因为秦烛才重新来到这个世上,这个小娘子已经够可怜了,她心心念念为她报仇雪恨,怎么可能还会对仇人有任何动摇?
“我只是在想,薛桓为什么让道士去引导安成郡主……不,我的意思是,怎么就这么巧,刚好叫他利用上了如意县主的病呢?”
阿烛百思不得其解,“如意县主的病如此突然,但薛桓找到那个道士,还要花时间去为他名声造势,再滴水不漏引导安成郡主将人寻来,这是不是太巧了?就好像……”
“就好像薛桓早有预谋一样。”
奚澜接了下去,忽然身体僵住,阿烛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四目相对,他能完全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阿烛震惊、茫然、不可思议,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天呐,天呐。他真的、真的连自己女儿都能下得去手?”
奚澜淡淡道:“他从未将安成郡主看作是自己的妻子,更不要提如意县主这个女儿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薛桓和安成郡主也是同一类人。安成郡主能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和女儿,将姜惟父女俩先后杀害,薛桓又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一个视姜惟父女为毕生耻辱,一个恨安成郡主母女俩入骨。
只不过,姜惟比安成郡主更能隐忍罢了。
阿烛喃喃道:“如果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难怪!难怪!从一开始,就是他动的手脚,所以如意县主的病突如其来,所以道士出现的时机恰好,所以……等等。”
奚澜问:“怎么了?”
阿烛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如意县主的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从哪里弄来毒?是毒吗?”
“不像。”
阿烛也觉得不像。
除了毒,又会是什么呢?
奚澜的目光落在阿烛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上,脉搏快而有力,他屏住呼吸,缓缓吐气,道:“我曾听老师说过,苗族有蛊,千奇百怪。”
“蛊?”
阿烛顿时汗毛竖起,摸了摸手臂,道:“他好可怕!”
一下子又怂了,“我们挑拨离间,是不是已经得罪薛桓啦?还有救吗?他会不会给我们也下蛊啊。”
她不想变成如意县主那个模样啊。
奚澜试探着摸了摸阿烛的脑袋,学着兄长的样子,温柔又贴心:“放心吧。他没那么大本事。你想啊,他这么多年,才找到这么一次机会,想彻底置安成郡主于死地。苗族避世许久,蛊虫极为罕见,不是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况且老师说过,这种东西有违天合,若真是他给如意县主下蛊,恐怕自己也要付出代价。”
阿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这样的话……”
“应该是薛桓做的。”奚澜道,眼底掠过一抹冷光,“就算不是他做的,这口黑锅他也背定了。”
“诶?”
阿烛笑起来,脸颊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看上去乖得不得了,发自内心的赞美,“奚二郎君,你说得对!”
奚澜别过脸去。
阿烛看着他发红发烫的脖子和耳后根一片,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喜欢自己来着!
她忙拉开距离,满脸严肃道:“奚二郎君,这个重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奚澜:“好……嗯??”
阿烛嘿嘿一笑,“你把人带去郡主府呗,让我阿娘知道,薛二郎都做了些什么。哦对了,薛二郎下毒,也可能是下蛊的事情先别说,给我留着,我要亲自说给我们如意听。”
还你们如意……
你跟她很熟吗?
奚澜心里腹诽,不敢让阿烛听见。他不大乐意去郡主府,看见安成郡主就犯恶心。
“非得是我去才行?”
“天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辛苦你啦。”阿烛由衷感叹,“你去最合适呀,你又不会说谎,安成郡主肯定会相信的。”
热意刚下去没多久,又爬了上来。
奚澜揉了揉耳朵,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谎?”
阿烛想也不想道:“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安成郡主知道就行了。”
奚澜:“……”
让人办事还这种态度!
她不是很会撒娇吗?
就不能一视同仁!
阿烛才不跟他撒娇,尤其是知道奚澜或许喜欢自己。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烛跑开了,去找松雪。
趁他们离开谈话的功夫,松雪检查了一下老道的伤口,发现奚澜对人的骨骼构造十分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没有任何伤口血迹,就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老道哀哀求饶,企图让这个小娘子心软,放他一马。
没想到松雪完全不为所动,还嫌他烦人,直接麻布塞嘴,堵住所有声音。
松雪开始思考奚澜的用途。
她是裴明时的人,自然是为裴明时考虑。奚澜此人自主性太强,虽然有用,但稳定性不高,用起来有风险。
年纪也摆在这了,不好调·教。
正想着,奚澜冷着脸走进来,将人从柱子上松绑,还不等老道欣喜死里逃生,就发现自己又被捆了起来,奚澜拖着他,跟拖一条死狗似的。
老道发出呜呜呜的哀声。
这是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阿烛站在外头,对奚澜露出一个笑,又乖又礼貌:“奚二郎君,那我先回去啦。”
奚澜:“……哼。”
松雪赶车,带着阿烛先回宋家。
奚澜要去郡主府,自然不能走着去。奚氏家臣只好任劳任怨再给二郎君弄一辆牛车来。
“二郎,族老们甚是想念你和大郎君。再过不久便是端午,也该回去看看了吧?”
奚澜敷衍道:“嗯,好。到时再说。”
奚氏家臣不忘提醒道:“二郎别忘记和大郎君也说一声啊!”
奚澜权当没听见,拖着老道上了牛车,把人往后头一扔,面露嫌弃,想着速战速决,他可不想将时间全耗在郡主府。
郡主府的人自从经受过一遭,看见奚澜就十分害怕。
拦也不好拦,毕竟若是叫如意县主知道门房将奚二郎君拦在外头,一定饶不了他们。
但是不拦吧……难道就这样让他进来毫不留情的一通骂?
郡主府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钱妈妈这次自然不肯让奚澜进去,不曾想,奚澜将马车里的人拖了出来。
钱妈妈只一眼,便大惊失色!
那如同猪狗一样被拖着的人,即便蓬头垢面,她也不会认错!
怎么会?!
奚澜在钱妈妈难看又惶恐的面色下走进郡主府。
“请安成郡主出来吧。”
“郡主……”钱妈妈暗暗咬牙,知道事关重大,只得去喊安成郡主。
安成郡主接连遭受打击,身体大不如前。听说奚澜又来了,还是拖着先前给如意县主看病的老道一同来的,她激动之余,脑袋磕到了床板,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她神情扭曲,“贱人!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贱人!!”
没有人能动她的如意!
没有人!
安成郡主硬撑着一口气,给爬了起来,她要看看,奚澜到底要做什么!
他找到了那个道士,他是不是想用他威胁自己?
他是不是想害她的女儿?!
抱厦内,奚澜看见安成郡主被人搀扶着进来,心中暗喜,你也有今日。
安成郡主的八面玲珑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她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所以一开口便尖锐的质问:“奚二郎君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奚澜好笑道:“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郡主吗?”
安成郡主已经知道薛桓做的事情,他背叛了她,将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秦烛奚澜他们,那么奚澜找上门来也不奇怪。
她紧紧盯着奚澜,道:“阿娘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奚少池,你将人放开,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如意从来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从来没有!”
奚澜冷冷道:“我阿娘为什么会不想活了?薛二郎亲口所说我阿娘的死和你有关,你休想否认!”
“他想挑拨离间,想利用你们来扳倒我!”安成郡主厉声道:“我与你阿娘自小认识,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奚澜发觉安成郡主不会说实话,便歇了那个心。左右兄长清楚,他也觉得是安成郡主所害的可能不是很大,否则兄长不会只字不提。
“好,既如此,看在我阿娘的面子上,我把人带过来,也省得郡主被蒙在鼓里。”
安成郡主的目光落在老道身上。
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安成郡主从未如此心慌,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奚澜扯下老道嘴里的麻布,踢他一脚。
“将你先头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若有半字遗漏,小心我不客气。”
老道泪流满面,难道他说了,安成郡主就会放过他?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老道心一横,还未咬舌自尽,就被奚澜快速卸了下巴。
奚澜:“你说,我保证你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就是留一口气在,我都会让人把你治好。”
老道:“……”
见他识趣,奚澜又给人把下巴装了回去。
“快说!”
“安成郡主、郡主饶命……”老道只恨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不能跪起来给安成郡主磕头。
他胆战心惊,顶着安成郡主的目光,哆哆嗦嗦道:“如意县主的病……药石无医,这一切,都是薛二郎让老朽做的……”
另一边,阿烛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寻裴明时他们。
只是不凑巧,扑了个空。
小童挠了挠头道:“秦娘子很着急吗?公主和少煦师兄说晚些回来,不着急的话先等等吧。”
阿烛不着急。
她就是很想找人说话。
“七娘。”阿烛找到宋枝枝。她坐在窗牖旁,抄了一遍又一遍《论语》,那只猫儿就窝在她身边,蜷缩成一团,睡的正安逸。
阿烛满脸严肃,“我有大事要说。”
宋枝枝:“?”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阿烛又兴奋又激动。
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
小剧场
阿烛(震惊脸):好一个惊天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