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阿烛准备去宋家。
宋夫人那日并非只是客套,流觞宴一结束,她便给派人给阿烛送了帖子,请她过去宋家做客。
临出门前,阿烛准备去向安成郡主问安,才到主院,就被下人拦了下来。
尽管如意县主恨不得弄死阿烛,但真正能做主的还是安成郡主。在外人看来,安成郡主十分疼爱阿烛,下人们就算心里看不起,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秦娘子,郡主在留珍阁。”婆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心想,若是安成郡主真的舍弃如意县主,转而栽培秦烛,那她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婆子低声暗示道:“郡主这会儿正和县主争吵,秦娘子可要去劝说一二?”
阿烛哇了一声,“吵起来啦?”
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婆子:“?”
阿烛马上收敛笑容,忧心忡忡道:“怎么还吵起来了呢?县主也太不懂事了,为人子女,理应恭谨孝顺才是。”
婆子忙道:“可不是吗?”
内心遗憾,可惜她要出门了,不然还能去看个热闹。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出去也好。阿烛已经大概知道安成郡主的目的,若是真惹急了安成郡主,还真怕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囚禁起来。
知道了这个好消息,阿烛心情简直美美哒。
抵达宋家时,仆婢已经在大门口等候,看见她下了马车,连忙笑意吟吟地将她迎进去。
廊下立着四个婢子,皆容貌清秀、举止端正。
其中一个走下台阶,对阿烛俯身道:“秦娘子,请随奴这边来。”
挽帘而入,阿烛不忘对跟在自己后头的郡主府的婢子道:“你在外面候着吧。”
不管是为了做好一个“慈母”,亦或者监视阿烛,安成郡主都不会让阿烛一个人前往宋家的。
阿烛自从将安成郡主的打算摸了个七七八八,便有开始为自己寻后路。
安成郡主从来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阿烛连和好处沾边儿的机会都没有。她那样的人,不仅不会让阿烛成为嫡公主的伴读,还会利用此事,将阿烛的名声毁个彻底。
阿烛迟早是要和安成郡主翻脸的。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找到一个能让安成郡主忌惮的靠山。
比如——
明时公主。
至于宋家这种即便在士族中也是名望与地位都兼具的高门,若是能结交,那是再好不过……
“你再这样,日后别认我这个姐姐!”
严厉的女声打断阿烛的思考,她不由脚步一顿,听出是宋五娘的声音。
呃……阿烛尴尬地看了一眼女婢,她好像来的有些不凑巧。
女婢告罪道:“娘子请等候一二。”
说罢快步走进,低声道:“五娘、七娘,秦娘子到了。”
宋梧月满脸怒容终于收敛一二,给了黑漆案桌对面的宋枝枝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她在客人面前丢脸,这才起身,走出去。
“阿烛。”宋梧月唤了一声,她虽生性高傲,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身就对此有偏见,“你来的正巧,茶刚沏好,过来尝尝吧。”
阿烛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朝宋梧月见礼道:“五娘子好。”
宋梧月道:“不必多礼,请进。”
阿烛绕过屏风,走进里屋,自觉脱去鞋屐,踩着足袜,抬头便见靠着木窗位置跪坐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穿着杏色襦裙,低垂着脑袋,瞧不清神色,只能瞥见碎发散落间白净面容泛着薄红,如同日落西山时天边的最后一抹霞色。
宋梧月对阿烛介绍道:“这是我家七娘,比你小一岁。”
随即轻咳一声,示意宋枝枝说话。
宋枝枝手一抖,沏茶的动作僵住,茶水四溅,打湿了案桌。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梧月,抬起头的那一刻,阿烛看见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连眼眶都是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一场。
宋梧月的面色十分难看。
同样是人,缘何人家秦烛便落落大方,宋枝枝却跟个老鼠一样,畏畏缩缩,连个茶也倒不好?
宋枝枝是宋夫人最小的孩子,按理来说是最受宠的,可却养成了一副怯懦性子,不仅不敢外出,就是在家中,也鲜少出来见客人。
宋夫人请阿烛来宋家做客,主要也是为了小女儿宋枝枝。
明时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嫡出子嗣,地位非凡,寻常妃嫔所生的公主自然不能与她一同相提并论。
而今挑选伴读,不过只择两人,狼多肉少。
宋家作为明时公主的母族,自然是要占一个名额的。
宋三娘和宋五娘自幼饱读诗书,即便是在士族贵女中也是出了名的端庄高贵,出类拔萃。这个公主伴读的名头于她们而言并无多大益处,剩下的便只有宋夫人最小的女儿。
宋夫人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唯一担忧的就是宋枝枝的性格问题。
宋梧月深吸一口气,不好在客人面前训斥她,边请阿烛入座,边道:“她胆子小,做事也毛毛躁躁的。”
阿烛跪坐于软席,微微笑道:“人无完人,七娘子已经很棒了。”
宋枝枝低头不说话。
宋梧月见宋枝枝大气不敢喘的畏缩模样,顿生无名火。正准备说些什么,外头侍候的婢子呼吸微急地走进来,禀报道:“五娘,公主来了。”
宋梧月眉心一跳,转头对阿烛客套:“正好,你先与七娘认识一番,我去去就来。”
阿烛笑眯眯答应一声,神情不见拘谨,反倒比宋枝枝这个主人家还要自在。
宋梧月走出去,屋内顿时少了大半人。
阿烛主动开口,道:“我姓秦,单名一个烛字,阿耶早亡,从小都是在乡下长大的。若我言行举止有冒犯之处,七娘子只管直言。”
宋枝枝看了阿烛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沉默不语。
就在阿烛以为她不会搭理她的时候,便听见她细弱的声音,低低道:
“我叫......宋枝枝,你唤我七娘就好。”
“枝枝?枝繁叶茂的枝吗?”
宋枝枝轻轻点头,下落的睫羽微颤,如同受惊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