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声轻动。
是落月又回来了,陈洛初没有抬头,闷声问道:“何事?”
沉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我。”
陈洛初慌忙把头从被子里抬了起来,回身看去,正是萧景泰,身上有浓浓的酒气,看样子是直接从宴席便到了这里。
他凛着眉眼,如一尊神袛般走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眼神中没有往日的温情,气息很冰。
陈洛初感觉他那视线几乎要穿透她的天灵。
周围的空气似乎压着些什么,陈洛初一时间竟忘了起来行礼。
萧景泰一路走来,坐在床边。
半天没有说话。
陈洛初不自然地向后撤了一些距离。
见陈洛初这样,萧景泰嗤笑道:“怕朕?你不是一向胆子大。”
陈洛初摇摇头,她知道他是来问话的,刚才没审的问话,现在可以开始了。
便开口道:“皇上,你来想问臣妾何事?”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来,萧景泰一把按住了她。
“坐着吧。”
“你们之前何时定的亲,你和。。。沈淮一?”
萧景泰似乎极不想把陈洛初和那沈淮一的名字说到一起去。
如此近的距离,陈洛初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合了他身上本来的味道,形成一种凛冽的气味,却并不难闻。
陈洛初想了想,抬眸如实答道:“在陈家出事之前不久,我并未见过他其人,只是从母亲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萧景泰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那第一次见他应该就是那次在宫外了。”
他凄然地笑了:“就是说如果我还是王爷,应该还是娶不到你。”
“沈淮一状元之才,你喜欢他吗?”
陈洛初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臣妾不认识他,何来喜欢?”
萧景泰并不纠结于那个问题,继续道:“那你喜欢我吗?”
陈洛初怔住了,她当然能感觉到他的好,只是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萧景泰还是白思宇。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喜欢。”
听到她略有犹豫后的答语,萧景泰竟笑了,那笑意有些凄凉,“所以,为朕侍寝过后就会喝那些药吗?”
“就那般不想为朕生个孩子?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陈洛初知道他早晚会把这话绕到药的事情上来。
她略略低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陈洛实如实回答着,“臣妾之前并不知你就是白思宇,害怕万一有孕会保不住孩子。。。”
萧景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作为白思宇会护着你,作为皇帝,我更会护着你,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人。”
“你知道,为了给你调理身体,我想了多少办法吗。你说中药太苦,那避子药也是苦的,不只苦,药性还寒凉,为什么,伤自己一千,损我八百?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如此的。”
陈洛初记得萧景泰有多想和她有个孩子,王慕然生的孩子也千方百计放到自己的名下。
看着微怔的陈洛初,眸子里晶莹地似是有光,他一直以来最喜欢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清澈。
萧景泰轻轻扳过她的肩膀,问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还要如何对你?安宁。。。”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陈洛初对这句安宁几乎没有抵抗力,尤其是从他的口中喊出来,这世上能叫她安宁的人几乎都走了。
她的声音立时便颤了,眸尾染了些绯红,抬眸看向他,胸口起伏着,“皇上,臣妾早就不再喝那药了。我。。。”
她凝着眉,说不下去了。
萧景泰眸色幽深,含了些冷肃,“如若你真心不想为朕孕育皇子,不要也罢,那药往后不必再吃。”
“歇了吧。”
说罢,他从床上落寞起身,向外走去。
床边桌案上跳跃的蜡烛火苗几乎要被晃灭。
又是一阵门环声,房内重归于平寂,只剩下空中那一缕淡淡的酒气萦绕。
萧景泰进来时落月是看到的,她的心里立时便又有了希望,皇上心里究竟还是有宁嫔的。
但是过了一阵又看到他从房中走出,落月的心里又开始不是个滋味。
犹如登高而落一般。
但见他出门时身影落拓,竟含了几分落寞在其中。
德九也没想到他只待了一会便要离开,叹了一声,便急急地跟了上去。
回到书房,萧景泰依旧是与高高的奏折为伍。
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他曲高和寡,他也很寂寞。
陈洛初是他童年的伙伴,更是他多年来放在心上的人。
他心里的话只想和她说,心里的伤口只敢给她看,他的无奈也只能讲给她听,由衷的笑容也都给了她,甚至还把自己孩子气的一面给她看。
他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有弱点,有无奈,有痛苦。
在别人面前他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皇帝。
在陈洛初面前他只想做回白思宇,他知道做皇帝有多累。
陈洛初是他排开这寂寞的一个出口。
今日他是前去兴师问罪,但是进门后,看她那样埋头在膝上的楚楚样子。
他的堆砌了半天的汹汹气势瞬间便去的丢盔卸甲。
说到底,她也是这世上的可怜人,如果不是为着身下这皇位,她现在应该家人圆满,无忧无虑。
德九站在廊下正闭目休息,突然听到萧景泰房内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他立时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