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于天际,朗空呈墨蓝色,园里华灯初上。
晚宴安排在了这庄园中最空旷之地。
灯火通明,繁华如水。
清泉在周边环绕,流水曲觞。
假山、小桥流水都被一层朦胧光晕笼罩。
周围景致随处都可入画。
席面从上往下依次排布,左尊右卑,中间留有观赏歌舞空地。
歌舞还未开始,却隐隐有调试音色的琴师轻拨调试之音传来。
宫女太监各自端着美酒果品来往其间,热闹程度犹如过节一般,各人说话声调并不大,故而人虽多,场地却并不喧闹,井然而有序。
管事太监在其间命宫女引领着先到的宗亲眷属分别入座。
皇后的娘家被引到了亲眷的最上首,谢夫人与如夫人一左一右安静入座。
谢夫人尤其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往出席的人只有自己,现在还要带上皇后的亲生母亲如夫人,这情况一度让她在其它亲眷面前抬不起头来。
仿佛在揭她当初选婿的伤疤一般。
念及此处,她也只有默默感叹,如若依了女儿的眼光选了萧景泰为婿,也不至于让家中庶女升为一国之后。
人生漫漫,决定走向的就那么几步而已,选对了则罢,即便选错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眼眸里带了些莫名的情绪看向如夫人,但见她满面红光,静静看向上首,似乎在等待自己女儿的盛装出现。
珍妃的性情与其母如出一辙,谢家人眉目流转之际,赵夫人已经开始与周围的亲眷们夸赞起自己家的孩子。
“珍妃娘娘能操办这样一场像样的宴席,真真是极有能力的。”
“正是,怪不得皇上能委以协理六宫之权。”
也有不一样的声音存在,“究竟也只是协理而已,主要还是皇后娘娘亲为。。。”
“听说那薛御史家的女儿看上了自家的教书先生。。。”
女人多的地方,皆为是非,三言两语间便能左右一个人是非曲直,倾覆一个人的清誉名节。
陈洛初远远就听了这家长里短,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极为厌恶。
遥遥见她款步走来。
那些唾沫横飞的女眷们交互点了一下,一时间竟都看向了她。
早就听说皇帝的新宠了,竟是她。
她们眼眸里情绪各异,有惊讶,有嫉妒,有探究,更有递上白眼之人,比如那珍妃的母亲孙夫人。
陈洛初神色定定,不为所动,被宫女引领到自己的位置之处。
坐在远处的永宁侯夫人,即沈淮一的母亲沈夫人眼眸也没离开过陈洛初。
身边的人告诉她这是皇上新宠宁嫔娘娘。
她听到宫里的传言,当初陈家的女儿,被充入宫中为宫女,后被皇上点为选侍,现已升为宁嫔。
沈夫人曾见过陈洛初小时候的样子,清秀又顽皮。
此时再看,她犹如破茧的蝶儿一般脱胎换骨,款款走来,步步生花,似水明眸闪着点点莹光,天姿国色,恍若倾城,气质若空谷幽兰,颇有当年她母亲的神采,还尤胜之。
沈夫人一时间怔了神,她又侧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沈淮一,他也正静静注视着缓步而来的陈洛初。
灯光照耀下他如墨的眼眸里一片温润,如玉一般。
沈夫人的眉目渐渐敛了起来,身为母亲,她第一次见自己儿子的这种神情。
陈洛初静静坐下,端了茶杯轻啜着,时不时会回头交代落月一些事情。
直到淑妃来了,两人相临而坐。
淑妃看到她眼光一亮,赞道:“妹妹今日打扮甚美,气质斐然。”
陈洛初微微一笑,大方回道:“姐姐今日也是风姿卓绝。”
众人俱坐定入席。
德九一声:“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起身相迎。
今日皇后娘娘盛装而来,面上一片母仪天下之气度。
一片山呼万岁声后,萧景泰虚托了手势,示意众人落座。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不经意看向陈洛初的方向,唇角微微牵起。
显然很满意她今日的装扮。
还算是听话的。
位分高了才能看清她其人。
这一幕被下首的珍妃尽收眼帘,怒火由心底无根而起,她不由得蹙起秀眉,紧紧攥了长袖中的素手。
而对面正坐的她的母亲孙夫人则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意在让她隐忍克制。
萧景泰面容清朗带了些笑意,对宴席上的来人致意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皇后娘娘身侧的素梅向着角落的乐师示意。
最下首两旁乐师手中器乐声响起,准备许久的舞姬们踩着舞点滑步而入,随着袅袅乐器声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领舞的女孩面容清丽,舞步清绝,刚柔并济。
周围观者一片点头暗赞。
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经由宫女们穿梭奉上。
视觉盛宴与味觉盛宴齐至。
陈洛初早就饿了,便夹着眼前喜欢的菜品,慢慢品着。
她本不就喜这宴会的往来程序,只是与身边的淑妃有些互动,剩下的就是专心欣赏歌舞,品尝美食。
她明白皇上的意思,自己端坐在这里,位列嫔位,就够了,无须多言。
萧景泰眼眸扫过场中善舞长袖,落在凝神观舞的陈洛初身上。
今日是宗亲眷属席宴,其它妃子都有家人在侧,而她的身边却无一家人,颇有绝世独立之清冷。
她并不想来这宴席,也是情有可原。
念及此处,萧景泰几不可闻轻轻叹一声,心里莫名有些刺痛,手中捏紧了酒杯,昂头兀自饮下一杯,再次看向她的眼眸里一片幽深。
此时皇上的碗碟里已然被夹来了些爱吃的菜,侧头看去,却是端坐身边的皇后。
陈洛初冷冷旁观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心里却明了,看上去是众人的狂欢,其实这只是一场浩大的寂寞而已,人的贪婪野心与权谋尽皆隐藏在这花团锦簇的夜色中。
每个人的脸上笑意融融,心底却是漠然凉薄。
这种宴会每次都看的她心累。
正走神之际,身边倒酒的小宫女手上一个没拿稳,酒壶的酒水尽皆撒在陈洛初的纱裙之上。
“嘶。。。”陈洛初赶紧侧过了身,还是被撒了个正好,瞬间能感觉到腿上一片冰凉。
一旁的落月马上低下身子为其整理擦拭着,小宫女见状赶紧跪地告求。
陈洛初眉头蹙了,宴会现才到一半而已,她也不好提前离席。
落月在陈洛初耳边轻声道,“还好,怕你身上这衣服出问题,我特地多带了一身出来,找个地方换上即可。”
陈洛初点点头,便向那小宫女招招手轻声道,“起来吧,你带我找个地方换下身上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