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初无意间在书案里翻出了她在尚衣局时,掌事太监呈报的出宫名册。
名册依旧,只是自己的名字被萧景泰重重划去。
怪不得当初圣旨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只是陈洛初奇怪,连冯莹玉心里都纳闷,明明花了那么多银子打通了关系。
这重重的笔划如同阻拦了命运转轮一般,把陈洛初出宫的日子往后延长了八年,而后萧景泰在太后宫中的随手一指,把自己收入后宫,彻底把她和宫外的日子生生隔绝。
真是太决绝了。
从希望到绝望之间只用了他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头。
她的命运果然只在那人的弹指之间,便翻天覆地。
陈洛初欲哭无泪,整个人身子都要软了,只剩一腔无奈与孤勇强撑了她的骨架肉体。
原来,曾经,她与理想中的日子只差一步了。
现在中间却隔了一条狼毫笔画出的银河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陈洛初曾经因为萧景泰把她带出宫逛夜市而心存感激,在湖面的比赛、骑马、谈天说地让她觉得心里好暖。
现在看来,已经不是当初的感觉了。
虽然此时陈洛初的心里心里正天人交战,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不带任何表情。
平静到萧景泰认为她只是出神了。
此时她的脚已经麻的像是被万千的蚂蚁啃噬着,而自己却被萧景泰环在怀里。
她满腔的心思乱撞,心神像是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被迎头的风一吹就散了。
此时的这个怀抱对她而言不再是帮助和温暖。
相反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禁锢。
她突然伸手抵在身前,急于挣脱这个束缚。
在萧景泰看来却以为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陈洛初的眉目间已经溢出了淡淡的疏离。
挣扎间,耳边传来他圣旨一般的清冷声音。
“别动,陈洛初。”
闻言回过神来的陈洛初不再挣扎,静静等自己被解冻。
此时两个人拥在一起,中间基本没有什么间隙,但是心却如同远了十万八千里。
血液渐渐流通,蚂蚁的啃噬感像突然到来一般,又突然消失于无形。陈洛初的腿脚活动开了,她用手撑着稳稳地离开了那个淡淡凛冽的怀抱。
原地轻轻地顿了顿脚。
她抬眸,不带任何情绪淡声道:“我没事了,谢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空里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在酝酿,适才被她填满的温暖,此刻好像变了些味道。
萧景泰也开始感觉气氛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出哪里的不一样。
萧景泰的眉间略略浮出了些无形的烦扰,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而生。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吧。”
陈洛初听到这两个字逃一般地走出了内殿,刚走到门口却又想到了那落下的食篮。
又硬着头皮折返走了回来,拎着食篮,向萧景泰无声施礼,随即夺步而去。
看着她匆匆而去的单薄身影,萧景泰负手背身立在了窗边。
身影修长而落拓。
走出大殿,德九殷勤地迎上来,陈洛初此时的步伐终于走稳了,她略略对德九颌首。
把食盒递给了南风。
抬头望天,来的时候来是一片清朗,此时不知道从何处吹来几朵乌云,遮盖了刚才来时的好日头。
平地而起的一股凉风打着转地吹皱了陈洛初的衣裙,那风旋转到后脑的位置,见缝插针一般,一股脑灌入了她的后颈,令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快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冬日又要到了。
陈洛初带着南风款步而行,步步平稳,一如来时。
萧景泰从后面看着秋风中她清冷背影,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眉心。
两日后。
掌事太监魏公公去尚衣局宣了宫女出宫的旨意。
绣夏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她稳稳地可以出宫了。
陈洛初从心底替她高兴,以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良久,她心里升腾起些许落寞,从胸腔里默默叹出一口气。
临出宫之前,绣夏来到了流云殿里与陈洛初告别。
两人分别落座于暖阁的圈椅上。
落月端来了茶水,对着绣夏轻轻笑了下,就掩门出去了。
绣夏对着陈洛初弯了唇浅浅地笑,笑着笑着,眸子里却溢出了泪水。
“洛初姐,我要走了。这几年真的多谢你这样照顾我。”
陈洛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别哭,这是好事,出宫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找人传话给我。”
绣夏摇摇头,“应该没什么事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记挂我。“
”噢,对了,我给你缝了两个护膝。”
说着便打开拿来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副浅紫色的护膝。
陈洛初接过来,笑颜绽绽:“是我喜欢的颜色。针脚细密,抚之柔软,缝的很好。冬天又要来了,我会好好用的。”
“好。”绣夏笑的眼眸湿润润的。
“绣夏,记得当年的时候,我的名字本来应该出现在出宫名册上吧?”
“记得,当时他们都看到名册了,上面有你,但是不明白最后你为什么没有出宫。”绣夏看着陈洛初,不知道她意指何处。
“当时,是我用计设计了冯莹玉,我假意与她竞争尚宫之位,实际,我激她把我放到出宫名册上,不过,后来却出了些意外,我没有走成。”
绣夏一脸震惊加意外,继续听着陈洛初的娓娓道来。
“其实,我一直想出宫,包括现在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我已成宫妃,出宫已成梦。不过,现在你走了,自由了。就当是替我一份吧。”
绣夏紧紧地反握了陈洛初的手,心里一阵阵地抽疼。
如果,如果两个人都出宫了该有多好。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那一份热切的假设与期待。
也有无能为力的苦涩。
陈洛初颌首,她心里都明白。
“落月。”
她向着外面叫了一声落月的名字。
须臾,门声响动,落月提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进来。
包袱看样子不轻,落月轻放在了陈洛初和绣夏中间的茶几上。
陈洛初侧身把包袱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