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初的腿突然像灌入了铅水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
为什么对他来说如此珍贵的地方,竟会让她当时一个小小的选侍、待罪之身来住。
萧景泰感受到手上传来那股阻力,他回身看向已经站定在原地的她。
陈洛初抬头看向这夜色里静静矗立的流云殿,像是重新审视一般地看着它。
皎洁月光洒满了宫殿的角角落落,大树如母亲一般无声直立在那里,廊檐下羊皮灯笼发出暖暖的光亮,屋檐上的那排瑞兽留下高低不等的身影。
岁月骛过,时过境迁。
这里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是她母妃住的地方,是他心底念念的家。
那这里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是有深刻回忆的。
还好,自己住进来后,基本没有改动宫里的各色摆饰。
陈洛初眸光轻扫,看向了站在自已对面的萧景泰,他面容清和,气质翩翩,黑曜曜眸中一片温柔晴明,高悬的满月在他高挺峻拔的身后覆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
陈洛初丝毫没有避开他深深的凝视。
眼前这个男人与自己已有多次肌肤之亲,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应该算是这个世上除了若君以外,自己最亲的人了。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大又温暖。
而他对自己。。。
想到他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陈洛初不由自主慢慢向前走出了一小步,萧景泰面上微微一顿,随即,他手上用了一点劲,便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陈洛初头顶在他的胸口,双手自然地环在他的腰间,扑鼻而来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很好闻。
银色月光下,两人拥着一起赏月。
月美如斯,人比花娇。
突然陈洛初想起什么似的,两手撑着离开了他的怀中。
萧景泰不解看向她:“怎么了?”
“皇上,怎么办,我把你这院子改了,加了个秋千,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景泰淡然一笑:“没事,改的可以。现在是朕的家,以后就是皇儿的家,他会喜欢坐这秋千。”
。。。。。。
陈洛实想起宫里的一些传言,头转向萧景泰继续问道:“听宫人们说颖妃娘娘之前住的是清宁宫,那你怎么是在这流云殿里长大的呢?”
萧景泰抬起头看向清皎圆月,回忆道:“母妃刚进宫时候就住这里,后来才搬去的清宁宫,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很多宫人都忘了这些事了。”
“母妃搬到清宁宫的时候,朕也就出宫立府为王爷了。所以朕从出生到了宫之前的时候基本是在这里度过的。”
陈洛初默然了悟。
“朕小时候比较顽皮,有一次做错了事情,太子求情都没用,被父皇罚跪在孔老夫子的画像前抄写论语思过。”
“朕写完后,跪那里太无聊,就拿了笔给画上的人添了几笔胡子。”
陈洛初露出了啊的表情,她忍笑继续听下去。
“母妃过来探望时,看到那幅画,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找了张类似的画像替上,还好父皇没有发现,不然又是一顿好罚。”
陈洛初不禁笑出了声,恍然大悟道:“那这样说来,西侧殿里收着的那幅添了胡须的画像就是皇上小时候的大作了。落月以为是画错的,差点给扔了,还好让我给拦下了。”
萧景泰低头笑笑:“是啊,母妃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萧景泰牵着她走到秋千前面,扶她坐了上去。
自己则在一边轻轻摇着。
力道温柔。
“有一年,宫里刮了极大的风,这树上落下一草枝搭起的鸟窝,里面都是还没长毛的黄口小鸟,大概有六七只。”
“我不顾别人的建议,找太监用碗装了温水,把鸟儿依次摆在瓷碗周围,当时的我以为鸟儿被捂热了就能活。”
“一直换了几碗水它们还没有动,我才死心,它们还是和鸟妈妈分开了。”
陈洛初静静倾听,不无感慨地笑了。
稚子纯诚。
她昂头对他笑道:“皇上小时候诚然可爱。”
月下,秋千轻轻摆动,秋风舞动陈洛初身上的薄纱,从身后撩起她漆黑长发。
前后晃动间,她笑意朦胧,整个人犹如夜昙,静静绽放在这夜里。
月下有情人,风姿绰约,如是而已。
此时的他们也成了这朗朗月色中的一景。
落月在一旁的廊下用帕子轻捂了嘴,生生掩住自己一腔的心花怒放。
她对来往行走的宫人们都使了眼色,大家都心下了然,尽量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月下佳人此刻的清宁。
紫色帐帏中,萧景泰紧拥怀中那朵夜昙,极尽温柔缱绻,长长久久地吻着,手掌抚烫她每一寸肌肤。
在这过程中,陈洛初似乎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感官体验。
她忍不住轻轻地发出了些细碎的声音。
听了这声音,暗夜里萧景泰抬了身细细地看她,既而带着浑身的炙热又紧紧地贴合在她温凉的身上。
最后的时候,陈洛初紧抓了他的手臂,脚背忍不住各自紧紧地勾了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感受一般。
许是自己的心境变了,许是愈来愈习惯与他了。
许是。。。。。。
陈洛初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也不动声色地讶异着。
她紧紧靠在萧景泰的胸口处,朦朦胧胧间便要睡去。
萧景泰紧扣了陈洛初的手指,在她耳边轻唤,“洛初。。。”
陈洛初迷迷糊糊答应着:“。。。嗯?”
“困了?”
陈洛初睁开疲惫的眼眸静静地看向他,点头道:“嗯。。。”
“睡吧。”
萧景泰此时却睡不着了,他轻抚了陈洛初的手臂,把她身上的被角重新掖了掖,眼眸看向暗夜虚空的一个方向里。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脑子里浮现出母亲刚去世时候的混乱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