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但凡是宫内传言,基本都能拧出几两水分来。
见怪不怪。
淑妃拿出淡紫色绣了桂花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道:“刚才空中那蝴蝶风筝是王美人的吧。”
陈洛初微微笑道:“正是。”
“你我的两个风筝陷于纠缠,不能自解。没想到你竟然把那蝴蝶给剪了高飞而去。”
“本宫远看那蝴蝶,描画精美,岂不可惜?”
陈洛初浅笑嫣然,“与其说是弃了它,不如说说给它以自由,与其说是剪断其翅膀,嫔妾更想说这是解了它身上的束缚。同时还能让淑妃娘娘的风筝好好的,不至于双双坠地,也算是一种双赢了。”
淑妃颌首:“好一个双赢,妹妹这话讲的倒是有些道理在其中。”
“天空辽阔悠远,看着风筝遨游其间,就如同自身一般。何尝不是一种由衷痛快。”
“是啊。。。”
两人又略坐浅谈了一阵。
淑妃收了手里的帕子,淡笑起身:“妹妹先坐着吧,本宫先回了,有空来永宁宫喝茶。”
陈洛初款然起身行礼相送。
王慕然尽兴之时,日头已略略偏西,两人并肩往回走。
身后的斜阳把她们的身影拉的极为悠长。
“那风筝飞走的时候,是不是心中轻松不少?”
陈洛初嫣然一笑:“卿卿懂我。”
王慕然扁扁嘴巴:“一般人可不懂你,我也是略懂而已。”
“没想到淑妃娘娘也喜欢风筝。她母家是侯府,本人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是正宗的才女名门闺秀,比那珍妃可强多了。”
陈洛初也是这么觉得,感觉她气质温和,如潺潺流水,和她在一起说话时,有种隐隐的倾诉欲在其中。
德九恭恭敬敬送走了户部侍郎后,萧景泰才从坐了半日的勤政殿里,略显疲惫地走出来,挺直了身板,放眼远眺。
天空碧蓝如洗,天边已生出了柔柔的红晕,夕阳斜照,把他的身影拉长了些许。
德九赶忙走上来:“皇上,现在去哪?”
“随便走走便好。”
说着萧景泰昂头轻转了几下脖子,发出咔巴咔巴的脆响,感觉身体这才略有松缓。
德九应了一声,便低头垂手跟在他的身后。
绕过假山中间的通幽小道,萧景泰来到了他常待的地方。
玄池。
假山四周被这玄池的水环绕,几条通幽曲径把假山与地面相连。
池水中央有些荷花,夏日之时荷花盛开与御花园里那大片的盛荷相映成趣。
水池中有成群的鲤鱼,其中不乏一些颜色鲜艳的赤磷鱼,它们一团一团地游移,不时集在这里,又汇到那里,一把鱼食就能帮它们决定游向。
这正是玄池这里格外有趣之处,直引的始龀时的太子萧景坤和萧景泰常常来此处玩耍,更是把那池子里的鱼喂的撑死不少。
他向身后微微一抬手,已经有小太监把鱼食送到手边,他轻抓了一把,用力一扬,颗颗黑珍珠一样的鱼食被撒出了漂亮的弧形。
轻落水中发出洒洒的水声。
其实就在他挺阔的身影出现在池中之时,聪明一些的鱼儿已经慢慢向他的方向游移过来,慢慢聚拢成扇。
鱼食乍一落入池中,水面立即翻腾起来,更是引来远近池鱼无数。
一张张婴儿般的小嘴向着水面张开,贪婪地吞食着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场面霎时颇有争先恐后之意。
喂完了手里的鱼食,他拍了拍手,肃着脸静静地站在那里,德九在一边垂手相侍。
当年他是太子最亲近的弟弟,两个人常常一起玩耍,携手闯祸。
一般都是太子给顽皮的萧景泰托底。
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感情赤诚又坦荡。
曾经,萧景泰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每日吃喝玩乐就好,当然,还要再找一个让他称心如意的王妃,两个人一起携手游山玩水。
萧景坤当时听完他的设想,撇了嘴:“想的美,来大殿跟在我身边陪读,以后你得是我的臂膀。”
直到,那日清晨。
他奉命进宫,看到躺在床上垂恹恹的萧景坤,眼眸已不复往日般清亮。
太子清空了大殿里的所有宫人,只留下了萧景泰一人。
太子看着眼前这俊朗的大男孩,摩挲着他的手,心里满是不舍,其实很想护他一辈子,托着他。
但是。。。
太子微微露出一笑,戏谑地又撇了嘴,宠溺道:“景泰,怎么办,你不能去做闲散王爷了,跟我学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出师了吧。”
萧景泰错愕间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轻顿了一下,太子又积攒了些气力,郑重对他道:“以后你来代替我吧,把我想做的事,做下去。”
“父皇的儿子里你属实出挑,我在朝中的人脉都会是你的,我已经在暗中操作了。”
末了,太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歉然一笑:“景泰,我心里的事除了你,无人可托。”
萧景泰眸底霎时一片冰凉,眼前太子苍白的面庞极不真实一般,立马就模糊了起来。
他眸底染了丝丝血红,手背上泵起节节青筋,激动异常:“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的事自己起来做完,我做不来。”
“咱们之前说好了,我就是陪你读读书,别的事我什么都不想做!”
“求你。。。赶紧。。。。好起来。。。”
说到最后他已经全然没了底气,他还记得上次送别母妃的场景,当时有太子陪着他。
可现在,只剩他自己一人。
看着颓然没了气力的太子,眼里那期望的光芒却格外耀眼,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良久。
他狠狠闭了眼,轻声道:“在你身体痊愈之前,我答应你。。。”
太子欣慰点头,气力用尽,复又睡去。
萧景泰只记得当时整个殿里萦绕着一股清冽松香的味道,而那个味道让他头疼欲裂。
他叹出一口气,抬头远望。
忽而,发现在他对面的假山边角上挂了一个彩色的东西。
他面露疑惑。
德九顺了他的目光望去,回身对小太监轻喝道:“有碍圣瞻,还不快去处理了。”
其中一个身形轻巧些的小太监应声而去。
几个起落间,已经攀到了假山中间,又用手里的小杆子轻轻一挑,便把那碍眼的物件拿在手中。
原来竟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小太监循了原路返回,最后跳回到地面。
他手里拿了那风筝从萧景泰身边躬身走过,德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应该是不知道哪个贵人的断线风筝。
德九对小太监一挥手,“扔了去。”
“站住。”
萧景泰开了口,小太监连忙返身回来,又躬身向前。
萧景泰伸手拿了那风筝过来。
他刚才一眼扫过,仿若看到这风筝上有字。
拿过来细看之下,发现这风筝空白之处写了两个字。
安宁。
这字体却很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