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铭的告状之下,杨教练姗姗来迟。
其实林舒熠在庄铭的讲述中可以感觉到,杨教练大概就是那种开朗大男孩的性格,擅长和自己的运动员交朋友,并且平日里非常照顾大家。
所以按照林舒熠的想象,杨教练应该是跟他的张教练一个形象的男人。
但是杨教练其实是一个略微有些消瘦的男人,他的假腿前阵子因为一些原因坏掉了,要拿去维修,所以最近都在坐轮椅。
但是他一过来就笑开了:“庄铭,这是你徒弟吗?长得可真好。我离着老远就看到了,这腿长的,这跳跃,有你的风范了哈哈哈哈,我记得以前看到你,对你最深的印象就是标准。”
他又转过头对林舒熠说:“小朋友好好跟你教练学,你教练是我徒弟,我带出来的,但是其实我并没有帮到他什么特别多的。我告诉你,你教练最厉害的就是他的技术标准,标准的可以刻进教科书里面,你以后要跟着他好好学,知道吗?跳跃脚那些都要做到标准,这样的话会减少受伤的可能性。知道吗?”
庄铭的记忆完全没有夸大地方。如果说有一些教练实施的是那种教育性指导的话,这个杨教练可以说完全就是那种夸奖式的。
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性格很好,好像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夸一夸你的那种人。
但是林舒熠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好像突然有一点不对。因为谢旭阳已经乖乖的站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挨训的姿势,而庄铭也突然严肃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杨教练就开始了。
“谢旭阳!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随便乱跑。我说没说过,让你好好待着。我说没说过,让你师兄管管你。我应该都说过吧,你在干什么?你在骗我,你师兄管你,然后你自己在做什么?不要给我找借口,直接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谢旭阳的声音变小了许多:“我……我在教师兄的徒弟延迟转体……”
“你那是教你师兄的徒弟颜值专题吗?你有没有搞清楚你应该做什么?四大洲锦标赛只剩不到三天了,你在干什么?你在教你师兄的徒弟延迟转体,是这个意思吧?你现在是这个意思在告诉我吗?”
“我……是……”
“谢旭阳不要推卸责任,你应该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紧张……对不起教练。”谢旭阳的声音听起来快哭出来了。
他抽噎着然后说:“呜呜呜,第一次师兄不在,我要扛起咱们国家的大旗,我就能扛得起来吗?我好紧张啊,我就是想赖在这边,我总觉得可以暂时逃避一下。”他一边哭还打了个嗝,然后接着说:“我知道你听见我跟师兄待在一起,以为是我想向师兄讨教一下大赛经验,可是我本来也参加过四大洲锦标赛啊!我才没有什么向庄铭讨教的!我只是紧张,我就是紧张,我这两天闭着眼睛总是睡不好。我总担心我能不能接得起这个担子。”
林舒熠在旁边看着,感觉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袖子。抬起头一看,果然是庄铭。
庄铭正笑呵呵地看着谢旭阳哭的稀里哗啦的,还时不时给他当个捧哏来一句“是啊”“可不是吗”“你说的太对了!”
也多亏了他的捧哏,让杨教练所有的怒火换了一个人分担了些许。
杨教练转过头看见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下子就软了眉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给这小子分担点儿火力。你老是这样,做点好事都不知道,他分不清的。但是我也得说说你。你最近身体好点儿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庄家应该让你回去重新学习金融方面的知识了吧,你怎么想的?跑来当教练。”
庄铭叹了口气,转过头把正藏在他身后的林舒熠往后推,结果没推动。
庄铭一瞅,林舒熠正在那里扎马步呢,鼓着脸,一副你别想撼动我的样子。
庄铭乐了一下,把手伸到林舒熠的胳肢窝里就是一顿挠,把林舒熠挠得没有了力气才给林舒瑜打电话,让她把她弟弟接走。
林舒瑜到的很快,她到的时候林舒熠还在跟庄铭生气,反正小朋友满脸的不服气,可惜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把林舒熠送走,庄铭才开始看向杨教练。
“您放心,我不是因为您,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是因为我自己。我那天看到这孩子上冰了,我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了。这孩子比我更有天赋。但是那个时候他还不喜欢花样滑冰。他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完成他张教练的想法,因为张教练想要个好苗子,而且还没有什么人陪,所以他才决定要进入省队,我是真的从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才决定能不能试着交代一下。主要是真的挺有意思的。也算是给我自己找点儿乐子了,毕竟养出一个可能身上有几分自己影子的小孩儿,这种事情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庄铭笑着看向养大了他的杨教练。
杨教练知道他这是在给他表态,就像是庄铭也跟他一样,身上有点那种笑呵呵的样子。
杨教练看着这个自从学了花样滑冰之后,几乎是被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也有些感慨。庄铭当初刚开始跟他进行磨合的时候,还有着不少大少爷脾气,这些年来几乎都被磨平了。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一个大少爷一样的庄铭了,这是他永远记得那个小小的孩子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却坚定不移的在他捂住那孩子眼睛的同时也捂住了他的眼睛。
杨教练信任庄铭,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更多,这也是他在听到谢旭阳说他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担心的原因,因为他相信庄铭有分寸。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谢旭阳这小子在这方面上还骗他,这小子跟他说的是他在师兄这边儿,跟他师兄说的是师傅同意了。可真是两边儿骗起来了,一点儿都不心虚。
杨教练想到这里,又操控着轮椅转了回来。老式的轮椅只能徒劳的用手控制着底下的两个轮子,一点也不方便。可是他一听到谢旭阳在这里的消息就来的这么快。他的手上还带着淡淡的红痕,说明他当时是以多么焦急的心态来到这里。
庄铭一看也有点生气了,他本来还想替谢旭阳挡一挡杨教练的训斥。可是谢旭阳在他心里面还是比不得杨教练的,至少看见杨教练这么担心他,庄铭心里那股火也蹭的冒起来了。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呵呵笑脸迎人的样子,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发火。至少有记录的显示有一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追着庄铭的屁股非要跟他比试的时候,一不小心推了杨教练一下子。
当时杨教练没有看到他,杨教练正在记录数据,那小孩儿想也没想到推了一下杨教练,杨教练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那是整个国家队第一次见到庄铭发火。
平常总是笑着的人发起火来其实是最吓人的,那个小孩儿连着做了一周的噩梦之后,再也没缠过庄铭。
庄铭生气的结果就是他不再帮谢旭阳挡着杨教练的训斥,他只是站在一旁听着杨教练骂他。
杨教练算是个文明人,骂人不吐脏字,也可能是跟庄铭待久了,他更习惯用更深一层的含义讽刺,而不是直白的训斥。
这就导致谢旭阳不太灵活的脑袋,其实大多数并不能转过弯来理解杨教练说他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疯狂的给庄铭使颜色,意思是你快帮我翻译一下。
其实他不让庄铭翻译还好,他让庄明翻译,庄铭还真的彻彻底底从头到尾给他翻译了一遍。可以说本来杨教练只有一遍的讽刺,经过庄铭的翻译更多了几层意思和嘲讽意味。
谢旭阳被训的跟鹌鹑似的,只能缩在那里不敢动弹。
等到杨教练的训斥结束,也就10点多了。杨教练挥了挥手让谢旭阳自己滚回去合乐,就算他之前的逃避行为算过去了。
轮到庄铭的时候,他却转头看了看庄铭,然后问他:“怎么样?陪我这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晚上走走?你这也是大半年没见了吧,跟我说会儿话吧,师傅挺想你的。”
庄铭推着他的轮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明天还有事情。”
杨教练一下子就听出了庄铭假装犹豫中的笑意,他也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那怎么办呢?这样吧,我给你徒弟打个电话,问一下能不能把他教练借走用用?”
庄铭作出推拒的样子说:“那可不行,我这小徒弟是个孝顺的,他一听不得把我直接卖给您了?”
杨教练笑了:“孝顺不好吗?孝顺多好啊!等你老了,说不定他还能孝顺孝顺你,像你一样,多好!”
庄铭低头嘟囔:“像我可不好,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的,多糟糕。”
杨教练反驳他:“像你很好的,你看我现在多幸福啊!有弟子陪着,下面的徒弟还尊敬大师兄,大师兄帮我管不听话的小朋友,可太好了。”
一老一少对月光下,说着没有什么营养的话斗嘴。脉脉温情流淌在其中,他们都很享受这种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