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姥姥的孙女李雅,也就是春杳的表姐,所嫁之人是从事餐饮行业的老板,这次的宴会酒店便是表姐夫家开的,地址在城中心。
两人到的时候,宾客已经坐满。宴会厅里灯光喜气,人声嘈杂。春杳踮着脚尖,透过人群寻着母亲身影,身旁重之雨忽然凑近她耳畔,嗓音低沉:“我看到伯母了。”
有温热呼吸吹袭耳内,春杳身子下意识颤嗦了下,她正急切寻人,忽略异样没在意,扭头问:“在哪儿?”
春杳顺着重之雨指尖方向,看到一餐桌上母亲正起身与她招手,她一笑,忙拉起身旁女人的大衣袖往那边走了去。重之雨眼稍梢漫不经心扬着,愉悦地跟上了春杳的步伐。
餐桌上有几位长辈,也有年轻人。母亲旁边坐着一位朴实健壮,坐如钟的中年男士。春杳微愣了下,朝桌上各位长辈点头,拉着重之雨一起坐了下来。
桌上倏地陷入安静。
视线全都在打量春杳旁边的重之雨女士。桌上两位年轻姑娘,更是眼睛都看直了,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腼腆了些。
“这位是?”
一位年纪偏大的妇人,眼睛看着重之雨,嘴巴问着春杳母亲。
母亲春暖秋微笑,简单介绍了番。
春杳也从母亲口中得知,问话的这位妇人是李雅舅妈。然后旁边的男士,是母亲幼时的朋友,名唤向鸿兴,是名退休军人,三人所住民宿便是他开的。
之后,桌上除了不善言辞的向叔叔,其余四位长辈,把目光转移向了春杳。问了些现在年岁,学习情况,有没有男朋友之类。春杳如实回答后,四位长辈便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要替春杳介绍起自家亲戚的儿子来。
春杳以学业为重婉拒,却遭长辈反对。
“你一个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都要嫁人,晚嫁还不如早嫁,还能挑个好的。再读下去,没了青春,就没人要了。”
“对啊,你李雅姐也才大你两岁,大四刚毕业没多久,听了我的话嫁给了这城镇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不用像她那些同学一样,还在拼命找工作,她以后只管在家带孩子,当少奶奶,钱有人挣,多好。”
“是啊,你在大城市长大,听说大城市好多女的都三十好几了也没嫁出去,还听说有些人想一辈子不结婚,哎呀那多不正常啊。春杳,你可别只顾读书把脑袋都读坏了,让人笑话啊。”
春杳听的错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旁边母亲笑着对她轻声说了句:“杳杳,记住,不与夏虫语冰,不与井蛙语海。”
春杳愣愣点头,只道是城乡文化差异。
桌上,几位长辈还在闲聊,她们似乎在人生婚姻方面有太多感悟,不断对着春杳输送着令人感到惊愕和不适的言语。
这和春杳成长环境所认知的人生观,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她忽然从对面几位长辈历经沧桑的面容上,窥见到了某种类似苦苦挣扎、逆来顺受,最终仍逃不出命运枷锁的悚然感。
“这个世界,阶层差距的确很大,现在,我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底层人类女性的某种窒息。”
女人慵懒的声音,在身旁蓦地响起,春杳微颤了下,转头看去。
重之雨也缓缓转头,幽邃地注视着她,独特的嗓音混合着几位长辈的交谈声,朝她莫名其妙说了段很长的话:
“人类以吃饱穿暖、精神生活组成完整版块。显然,前者底层人类只能果腹,那些优质的食物,他们享用不到。而精神方面,他们的认知已成闭环,使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越过阶级,自然愚钝的大脑就无法使他们赚取优质的物质条件来满足精神上的缺失。
精神得不到满足,生活死气沉沉,这种窒息使她们挣不开也逃不掉,便想尽一切方法释放心理上的压力,以此排除混沌的未知带给他们无边的恐惧感。
而据我观察,底层的闭环便是婚姻,它像根茎一样死死黏在他们身上。
就好比此时,你眼前的参照物——她们。导致这样的结果,是周遭给到了她们压力,而她们的认知使她们选择了无知旧守,就像寄居蟹一样,选择进入婚姻。最后发现,被安排和无知引导的婚姻,并没有她们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是窒息又令人崩溃的深渊。
而压力,来自食物链底层的悲哀——社会、来自生活无趣排解压力的父母——催婚。
看,多么完善的闭环。
父母是她们,她们亦是父母。这座‘围城’一样的基层,又有多少人能领悟,最终变幻成可流动的小溪,成功驶入辽阔大海呢。
我的助理小姐,你该庆幸,你的母亲已经努力将你脱离了这个苦海基层。”
女人的语气,犹如一个冰冷的旁观者,站在一尘不染的至高点,平静俯视地底尘埃的神灵一般。
春杳清楚的听见,本还交谈声杂的桌上,变得鸦雀无声。而她自己,也有些魔怔,视线怔怔的注视了女人半响。
也就是在这时,宴会厅门缓缓打开,婚礼进行曲忽然奏响,在场宾客齐齐看去。
场面开始热烈激昂起来,宾客们站起身发出讨论哄然声。
那种喜悦的气氛扑面而来,扫去了刚才女人言语中的命宿悚然感。本是鸦默雀静的四位长辈、两位年轻女孩,情不自禁跟着起身,翘盼喝彩起来。
春杳的视线,也透过人群细缝怔怔看去。
喜庆的闪光灯下,披着婚纱的美丽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缓缓走入了红毯大厅。
然后,在众人喝彩祝福下,由父亲交付给了未来丈夫手中。
“父权交与夫权。”
身侧又响起女人琢磨不透的声音,春杳缓缓偏头看去。
重之雨正注视着她。此时众人站起,大厅昏暗,女人的眼睛,在暗亮光线交错下,散发着亦正亦邪的幽幽光芒,就像蛰伏在暗处,耐心蛊惑猎物进入洞穴的顶级捕猎者。
“我没观察错的话,这个世界的制度,总体由人类男性掌权。而对于女性,他们绝大部分,存在强烈的欲望和不可违抗的掌控欲,女性爬上头顶的机会,他们不会允许存在。
甚至,对于部分男性来说,女性更是宠物、是生育后代的弱者。就像原始猛兽永远不会将弱者放在眼里,自然永远也给不了女性绝对的尊重和平等。
他们‘志向远大’,也绝对不会困于情情爱爱,而爱和呵护,却是人类女性毕生所求。就像在话本里,男频永远在写战斗力量权利。而女性文学,永远围绕美好情爱来描写整个世界。两者所需不同,向往不同。
我的助理小姐,你眼前这位新人,就是一对最好的证明。新娘大四刚毕业,美貌才华双结合,对于一位乡城财权男性,她绝对是一位妻子、孩子母亲的优良选项。但不会是他唯一的伴侣。从新朗身上‘五味杂陈’的气味来分析,他已经尝过不下百位女性的身体,而就在婚礼前晚,他还和两位女性有过交欢。
当然,你的这位表姐的结局,因该不会太过崩溃,因为她在这段婚姻里,虽然得不到情爱,但会得到钱财。只这一样,她在生儿育女时,都要比在座大部分女性好些。
而这位新郎,婚后便会露出本性,他的实力不屑于隐瞒你表姐,有的是钱迎娶新的后代生育者。如果你表姐只求钱财,不求情爱,那么,她会过的还不错。但可惜,依我面相观察,她的这位丈夫,会在中年过后耗尽家财,还会施暴于她。
所以,你的这位表姐,余生会很凄惨。
我说那么多,是想告诉我天真的助理小姐,不要向往与人类男性的婚姻,也不要妄想在人类男性身上得到爱,他们就算有那个东西,你也不会是唯一。
人类女性的情爱需求,是极致的宠爱与呵护,他们满足不了你,我的小家伙。”
女人的唇,几乎贴于她耳,呼吸像一阵阵阴凉的风,一遍遍吹拂过她的耳肉。
那钻入脑海的蛊惑词量、对方先前所说的一切、混杂宴会厅的喜庆喝彩氛围,让怔然的春杳感受到了某种沉重的不适感,也同时嗅到了某种强烈古怪的阴谋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