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棠的话雷声一样在她们耳边乍然响起。
八卦的主角突然出现,每个人的神色各异,均不着痕迹地看向她。
沈棠用一根打磨圆润的发簪挽了满头黝黑长发,露出一张白净无暇的脸庞,深绿的旗袍画着杨花雀鸟,裹得身段玲珑。她眸中光彩熠熠,穿云打叶一般投射而来,仿佛一道明净的能把人穿透的光。
在众人的记忆里,沈棠早已像是褪色的旧画,当初作为沈氏独女耀眼非常,在沈幼梨这个妹妹出现后,她就迅速坠落下去,变成暗淡的石子了。
也就因为逃婚这事,她的身影才重新浮现在大众眼里,在座的人没谁能想到她居然以这幅样子跃入她们眼里,瑰丽夺目的像是出世的珍宝,哪里像是被沈家尘封藏匿的样子?
这一刻,所以有人都恍然地想到,她才是沈家从小养到大的长女。
沈幼梨指甲都要镶进肉里了,她怎么能看不出大家脸上的恍惚为什么而起?
明明只是个冒牌货!
怒火在胸膛内熊熊燃烧,还夹杂着不甘和酸意。
沈棠瞥她一眼,情绪冷淡,但沈幼梨极快地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做出主人的姿态笑着迎上去,故作讶然地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大家问了,我便回答了。你总不是无缘无故逃婚的,不是吗?”
“况且,叶小姐从你那里定了首饰,却对你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你若是真的不心虚,为什么又隐瞒呢?”沈幼梨轻轻一叹,摸了摸耳边鬓发,声音轻轻地说着反驳的话,不急不燥的。
几位小姐眼珠一转,看看和沈棠面对面站立的沈幼梨。比起沈棠的有些攻击性的美,她更加温和柔婉,且应对自然,很有大家风范。她们心里升起几分认可。
叶曲忙道:“不好意思,沈二小姐,是我把你姐姐叫过来的,本来我们约了今天看稿纸进度的,但你又约了我来喝下午茶,我想着你们是姐妹俩,便不如一起见……”
几句话解释完之后,她有又对沈棠歉意地道:“既然在你那里下了单,我就不会反悔,只是我不喜欢被人隐瞒……”
沈棠见所有锅又被抛回自己身上了,从容的笑笑,一点也没有急迫感地在寻了个凳子坐下,这才慢悠悠地道:“我以为我们只是设计师和顾客之间的关系,没想到还要把自己的私事拿当什么污点一样拿出来说给你听。”
“至于我逃婚的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不是很清楚原因吗。你和李蕴的事情,我懒得再重复一遍。”沈棠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叶曲对上她的眼神,神情一怔,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毕竟她介意的不是沈棠逃婚的事情,而是沈棠的“那一个男人”是不是王穆。她顺着沈幼梨的话说,也只是想要盘问出答案而已。
沈幼梨眉心一跳,不过她心里也有所准备,露出委屈不解的样子,“我和李蕴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你,就算是李蕴心里有所旖念,也和我没有关系。”
沈幼梨心知不能再让沈棠继续说了,这种事情别人谁管你真不真假不假的,他们只可以听八卦,越狗血越好。这种脏水与其卖力去洗,不如先泼沈棠一盆更脏的水,转移他们的视线。
她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没想到叶曲叫来了沈棠,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能转移话题了,舆论的事情尽量压下去,别人不讨论没有热度,她就能继续清清白白。
便宜了沈棠,要想压她和李蕴的花边新闻,就得把她逃婚的事情也一压再压才行。
沈幼梨咬紧了后槽牙,不动声色地看了叶曲一眼,心里给她记了一笔,“叶小姐,你不是和要看设计图稿的吗?我也很好奇姐姐她的设计,想要看一看。”
在场的没有太笨的人,听出她想转移话题,不继续刚才那个火药味浓郁的问题,都遗憾的咂了咂嘴。李甜笑眯眯地道:“沈大小姐都能开网店了,画的设计肯定不错吧?”
沈幼梨是知道沈棠的水平的,确实还不错,但想让设计图获得这些看惯了秀场顶级奢侈品的大小姐们的青睐,太难。
她勾了勾嘴角,找回了挫败沈棠锐气的好办法,“姐姐在设计师很有天赋,叶小姐会找她,肯定是被她的设计所惊艳。”
沈幼梨看向叶曲,询问地微笑,“是吧?不然叶家也有服务于你们的私人设计师,何必再向外寻找呢?”
“是啊,我上次在宴会上还看见了叶二小姐带着的项链,听说就是她们家那个设计师设计的,当场就被越家少爷看中了,要了联系方式,想把人挖到自己公司呢。”
“沈大小姐前些年一直没消息,是去国外的设计院进修了吗?那怎么回来只开一个小网店,让家里给你创办公司啊!”
“莫不是想要自己从头做起,证明自己?”
一堆话淹没过来,好心的建议猜测或者恶意的提问裹挟在一起,对于知道沈棠身世的沈幼梨来说,每句话都应该像是一个刀子,把沈棠插的遍地鳞伤才好!
她眯起眼睛,隐秘地笑了。沈幼梨试图在沈棠的脸上找到受伤和躲闪的神情,却见沈棠面容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笑着道:“你们想看请随意,我只希望叶小姐能满意。”
沈棠早已察觉到了沈幼梨的视线,前世对方最喜欢拉着她面对这样的场合,那个时候她听类似这些的话只觉得有苦难言,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鸩占鹊巢的赝品,愧疚不安极了,又因为沈父沈母的冷落,感到真切的伤心。
这些复杂的情绪足以把她压的抬不起头。
但现在的沈棠已经不在乎了,坦然地面对这一切,甚至想着什么时候让沈家公开这件事,省的沈幼梨喜欢拿赝品身份说事,想让她愧疚好受她压榨,做衬托她的绿叶。
沈幼梨探究地凝视沈棠,对方却懒得理会,从携带的包里拿出了早已画好的稿纸,“这是第一版,若有不满意还可以修改。”
用淡蓝铅笔线条勾勒的稿纸展现在众人面前,叶曲心不在焉的随意望过去,目光却蓦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