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测并非无的放矢。
早在我加入港口Mafia的那一天,森先生就同我说过“这份克制的好奇心正是能够在港口Mafia好好生存下去的秘笈”,而后经历的种种更是印证了他的那番话。
在黑手党里,人们始终都保持着克制、谨慎的社交关系,不会逾越雷池一步,对于他人的秘密、过往、身世或者欲望都没有任何的过问。
或许,就算是再好不过的朋友,对方家住何方、过往职业可能都不甚清晰。
因为这一心照不宣的定律,从太宰为何会一心求死,到外科医生不离身的输液袋究竟用意为何,再到我是缘何出现、又因何空降……都没有任何人会过问和探究。
没有轻视、没有好奇,所有人都像一潭死水。
而这些时候,外科医生却屡屡告诉我“不想杀人这样的固执在Mafia是一种愚蠢和天真”,甚至于不惜带领我来到此处领教Mafia的黑暗面……他也许是想试探着让我改变主意。
再往深了想,太宰在这里也许并非意外,外科医生可能早就得知了这一消息。
他明明并非多管闲事的人,对我想制作止痛剂浅尝辄止的过问、对我的工作无甚耐心的聆听,我就算改变了这种想法,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好处,港口Mafia又不缺会杀人的员工。
所以,这些试探是谁的手笔,我大概率能够作出定论。
“……如此敏锐吗……”听到我的话,外科医生面色未改,并没有任何被戳破秘密的慌张,他轻描淡写地:“……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诚实道:“……恕我直言,您压根就没有想藏。”
外科医生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露出尖利的牙齿,自语般地说道:“的确……早就和首领说过了……这种事我不擅长做……呵呵,看管两个小鬼已经很麻烦了……我又不是什么审讯专家,这样的难题还不如交给「钢琴家」那家伙呢……”
对于「钢琴家」这号人物,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也早有所耳闻,传闻他爱穿黑白两色的服装、武器是一根钢琴弦,容易在无形之中取人首级,听说他是港口Mafia里的领军人物,堪称太宰之后的第二大劳模。
外科医生如此坦诚的态度,让我心中的忐忑和警惕散了大半,我认真说道:“前辈,想必您和森先生都已经知道我此前在擂钵街待过,在那里经历的暴力事件并不在少数。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Mafia的业务,但也能够猜测到这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见证港口Mafia是什么样的存在”只是筏子。
也许目的只是为了让我看到太宰的举动,又或者是从“不用在办公室一直坐班”开始就引导我去见证太宰的所谓“黑暗面”。也许是想让我为了更靠近他、了解他,于是选择和他走向相同的道路。
我敛下未尽之言,说道:“总之,在能够自保的基础上,我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
他微微顿了一下:“假如让你的那位兄长来探知也是如此吗?……恐怕结果是未可知吧。”
望着审讯室内悠哉闲哉地听着俘虏吐露证词的太宰,我轻声道:“我不会,他不会,森先生……也不会。”
外科医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此笃信吗?”
“嗯。”我笑了笑,说道:“多亏了您的坦诚,我想,森先生对此事的态度也并未有多强硬,至少没有到必须隐瞒我的地步,否则您也不会透露这些吧。况且,如果他真的派「钢琴家」、「外交官」这些情报网丰富的人才去调查我,虽然也许要废一番功夫,可未必不能查出什么来,但他没有那样做,所以他不会。”
或者说我还不值得他费那么大功夫。
外科医生暼了我一眼:“……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他。”
我摸了摸鼻子,室内,太宰起身准备向外走来,我飞速说道:“不会就是不会。”
在这一点上,我不需要去分析利弊、动机和理由,直觉告诉我他不会那样做。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忍不住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春夜里,他曾经和我说过那句话——“你会自由的”。
行为的自由、欲望的自由、思想的自由……
在这一点上,他绝不会干涉我。
外科医生没再说什么了,顷刻间,太宰噙着微淡的笑意踏出了审讯室的门,他身后跟着两个拿着文书工作的黑西装,看样子收获颇丰。
我和外科医生之间微妙的争辩已经平复。
我率先挥了挥手:“哥哥。”
太宰依然披着那件黑风衣,他收起了方才冰冷的神情,打发黑西装去把审讯记录的文书报告给写了,雀跃着向我打了个招呼:“嗨,小澪,和这位——”
可疑的停顿,他不知道才有鬼。
我偏过头,闻着空气里萦绕着隐约的血腥味,看到外科医生挠了挠脸颊:“久闻大名啊……太宰治,我是外科医生,早川桑的……姑且算是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