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摊主,我们拎着两袋战利品,逆行过喧闹的人群,缓缓朝海边走去。
八月初的晚风仍混杂着海水的腥味,木屐踩在沙砾里,陷落的感觉总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好久没有来这里了。”迎着拂面而来的风,我感慨道。
“依然很美呢,”修治同样发出一声轻盈的喟叹:“沉醉于夜色之中的海洋。”
我晃动了一番手中的金鱼袋,不由想到前世某次祭典上,捞完小金鱼的我转头将其放进了海水里,那时我满心以为是给了它们自由,但其实淡水鱼无法在深海中存活,本能够存活一段时日的金鱼,那天便露着肚皮于海滩之上拥抱了死亡。
我将这件事编纂成从书本上看到的故事,与修治徐徐道来。
修治听完,如此评道:“生命真是脆弱啊。”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假如能够精心养护它,想必也不会是如此结局。”
修治目光遥望着远处的海面:“能够沉没于这里,也未尝不算一件好事。”
“那么在哥哥沉入深海之前,我会先行一步将哥哥捕捞上岸。”
顿了顿,我半开玩笑似地如此说道:“然后在这场捉迷藏游戏中取得完美胜利。”
想象了一番修治入水的场面,我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将手心贴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
好凉。
上一次来看海是什么时候呢。大约是两年前某个春夜,我与修治出逃,那时的我穿着厚重的衣物,化着隆重的妆容,因为紧张而流下汗水,因为惊慌而乱掉衣襟。我狼狈不已,却也无比开心。
那是我触及到“自由”的一刻,也是这一世的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有意义”。
后来我时常克制不住地幻想,假如那时我们真的离开了青森,一起去往横滨生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会是幸福的吧。
思绪游离间,我和修治衣袖里同时响起一道短促的手机铃音,我“咦”了一声:“是诗织姐姐。”
修治“嗯”了一声,我继续看向屏幕:“……她说她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回府了,很抱歉没能和我们一同参加完夏日祭,不过她已经嘱托过司机十点左右去刚刚的路口等待我们。”
“明白了。”修治摁熄了手机的光亮。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我迟疑地问道:“哥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本来还以为终于能过上无忧无虑的一天了,真是遗憾啊。”修治说着遗憾的话语,表情却未透露出多少遗憾。
他话音一转:“不过,希望这一次会是真正的终结吧。”
我蹙起眉,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增,不知为何,我竟有一种他即将要远去的直觉:“哥哥?”
远处,祭典喧闹的声音模糊而朦胧,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而修治的声音也在这虚浮梦幻的热闹声中变得愈发清晰。
修治敛下眼帘,避开同我对视的视线:“半个月之前,我查到了一些情报。当初母亲的逝世并非突然,她被人扰乱过精神力。”
我惊愕不已:“什么?!”
电光火石间,我的记忆回溯至两年之前,猛然发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与修治都忙碌到鲜少与母亲会面……
是那时候发生的事吗?
“是谁?”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是药物吗?什么时候——”
我止住声,便见他眼睫微动,自嘲般地勾起唇角,蜷起手指:“虽然我一直有所怀疑,但始终都没有明白,她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同样无法明白,幕后之人为何要如此这般大动干戈,绕这么大一圈,做得如此隐秘,只为了夺取没有任何威胁的母亲的性命。
除非是……
夜幕间,远方的天际线上倏尔绽开了一片又一片的烟火,倒映在海面,潋滟出无数块鲜艳的光斑。
“除非是,”我望着他沉郁的双眸,说出了他的想法:“母亲知道了什么不能被她所知道的东西,而他有什么不能被我们或是早川家所得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