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强忍住又惊又怒的心境,大声道
胤禩说:" 田文镜明明是小人,敲剥聚敛的酷吏,河南官民恨不得食肉寝皮?那么多清流士子、官员一起上表弹劾,说得都极有道理,可皇上你都置之不理,反倒将田文镜树为‘模范’,任用不疑,这难道不是失政?"
胤禛(雍正帝)说:" 你的道理?"
雍正脸色铁灰,面上毫无表情
胤禛(雍正帝)说:" 你的道理是大地主、大豪绅的道理!”"
胤禩说:" 皇上难道要杀富济贫?"
雍正突然仰天大笑
胤禛(雍正帝)说:" 说的好!但朕不是要杀谁济谁,朕是要铲除饥民造反乱根,创一代清明之世!"
他倏地收了笑容,涨红了脸,连鼻息都激动得调息不匀,青缎凉里皂靴在金砖地下,橐橐来回响着踱步,似乎对人,又似乎自语
胤禛(雍正帝)说:" 朕就是这样的皇帝,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皇阿玛既把这万里河山交付给朕,朕就要将它,治理得固若金汤!谁阻了朕的这点志向,朕决不容情!"
他突然朝殿外喊道
胤禛(雍正帝)说:" 阿奇图!"
阿奇图说:" 奴才在!"
阿奇图就站在殿外檐下,一步跨进来,“叭”地叩了个千儿
阿奇图说:" 皇上有何旨意?"
胤禛(雍正帝)说:" 你八爷、十四爷今儿累了,朕也累了。"
雍正扬着脸道
胤禛(雍正帝)说:" 由你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护送他们二人回王府!"
阿奇图说:" 奴才遵旨!"
阿奇图爬起身来,向外摆了摆手,立刻进来四名千总,向雍正行了军礼,肃立不动。
阿奇图脚下马刺,踩得金砖地叽叮作响,直向允禩走去,扣了个千儿道
阿奇图说:" 八爷、十四爷,奴才奉旨送你们回去。"
胤禩说:" 无非一死而已!"
允禩霍地挺身站起
胤禩说:" 老十四,不要脓包势求人宽恕!"
又向雍正揖手一拜,说道
胤禩说:" 皇上四哥,兄弟我等着你来杀!"
说罢昂然出殿。
允禵本不想掺和这事,自始至终也只是为说了一句话,希望胤禛能够采纳众人的意见,尊重“民意”,但立马被朱轼驳了回去。
到此地步,也不为自己辩解,也是对着雍正一揖,转身走出殿外。
剩下胤禛坐在那里,提起笔似乎要写什么。因朱砂蘸得太饱,笔未落纸就先滴了两滴,在专门颁发明诏的麻纸上。大约这血一般殷红的朱砂,刺了他一下,雍正将笔又放下,背着手绕座彷徨。
张廷玉知道他在思量如何处置这几个“铁帽子王”,因也恨满人平素跋扈骄纵,很愿意借皇帝之手压一压他们的气势,便低着头装没看见。
允祥却深知事体重大,本来满洲各姓旗人已经对皇帝偏向汉人深为不满,自整顿旗务旨下,不知有多少满洲大姓,跑到自己府上,质问皇上是不是不要满人了?几个王爷今天在金殿上的作为,只要发交到部,至少要拟个“斩监候”。
别说旗务没法“整顿”,整个盛京都要震动,说不定还要波及东蒙古诸王。满蒙是国本所在,一旦乱了,大清也就岌岌可危。允祥急切中,躬身说道
胤祥(怡亲王)说:" 皇兄,臣弟有话:天命六年,太祖高皇帝曾与诸王对天焚香共同祈祷:上下神祇,吾子孙中纵有不善者,天可灭之,勿刑伤,以开杀戮之端——恭请万岁留意!"
胤禛(雍正帝)说:" 唔?"
雍正止住了愈踱愈快的脚步,他的精神似乎变得有些恍惚,蓦地殿西壁上一幅字映入眼帘:
戒急用忍
正是康熙皇帝题写给雍正的座右铭。他额前暴得老高的青筋渐渐隐去了。脸上的神色也平缓下来,轻轻叹息一声,踱至东侧的屏风前,良久,才问道
胤禛(雍正帝)说:" 尔等知罪否?”"
铁帽子王说:" 臣等……知罪!"
胤禛(雍正帝)说:" 知罪朕即不加罪。"
雍正心知不能不饶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爷,却又于心不甘,仿佛在徐徐吐出,自己心中的郁怒,缓缓说道
胤禛(雍正帝)说:" 说一句诛心的话,你们此时只是‘畏罚’,并不见得是真的知罪。你们今日跟着人胡闹,是让人当了炮使。 你们觉得自己久处盛京,管的事不出满族满人,受人蛊惑,要分一点皇权。你们须知,如今天下情势早已不是,开国之初那样。本来汉人多出我们百倍,皇帝是满人,各部各省大员满汉各占一半,已经弄得怨声载道。架得住再弄一个‘旗王议政’?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之,因为情形变了,你们懂么?“"
铁帽子王说:" 臣……懂了。"
胤禛(雍正帝)说:" 你们不懂!"
雍正的火气压抑不住地又涌上来,怒喝一声,又道
胤禛(雍正帝)说:" 如果你们懂,就不会听那允禩的挑唆大闹朝堂!八旗干政,弊端不可胜言!但你们只是无知。造孽的是八阿哥允禩、还有一个九阿哥允禟,现在西宁。你们借他们的势,他们用你们的力,叵测之心难告天下臣民!念及你们祖上功业,朕不打算对你们诛戮惩处了。辅国公塞勒宅心仁厚,不予处罚,其余几人罚俸一年,到理藩院把八旗通志抄写十本带回去给你们的子孙看,免得以后再有人提什么八王议政!还有自今而始,哪一个敢再冒险犯难,与当政人勾结图谋不轨,朕必取他的首级示惩天下!——你们退出乾清门候旨!“"
几个王爷磕头谢恩爬起身来,张撑着跪得酸疼的腿,趑趄向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