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仵作的结论很是愕然,消化了半天问道:“你的意思是大皇子因中毒而死这一点,现下是可以肯定的?”
“这……卑职约有八、九成把握。”虽已是确信无疑,但事关大皇子死因,仵作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那好,汪司正,咳咳……”
“卑职在。”汪司正上前一步,“仔细查验大皇子刚才待过的偏殿及厢房等地,务必将大皇子碰过的所有物品及接触的人等逐一盘查,不可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卑职领命。”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大皇子出事那段时间,包括臣妾和安巧在内的所有身在懿轩宫却不在偏殿的妃嫔及宫人都在嫌疑范围之内。”绵期补充道。
皇后略微沉吟,肯定道:“你说的对。本宫记得你带二皇子走后,赵昭容说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而良妃因不放心永康公主,也离开了偏殿,去往了厢房。”
“那便请皇后娘娘招所有不在场的嫌疑人至偏殿,卑职好好一一核实。”汪司正道。
——
当时未在偏殿当差的宫人共有几十人,而其中一多半是三五个聚在一处当差的,所以到最后未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宫人只有八、九人。
赵昭容、良妃、绵期,三人虽然都有自己的贴身宫女跟着,但宫人往往听命于主子,是以宫人的言辞不足以证明主子的清白。所以她们三人也作为嫌疑人被请到了偏殿。
遣回了其他不相干的妃嫔,皇后将有嫌疑的所有人重新招至偏殿中,等候汪司正带领手下进一步搜寻线索。
绵期是领走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又在她房中不见的,是以首当其冲的,汪司正最先带人去的便是她待过的厢房。
——
汪司正很快便带人折回了偏殿。
当看见跟在汪司正身后一名宫女端着的那只樟根雕的茶盘时,绵期眼皮不安地跳了几下。
这茶盘不正是那会儿,她和安巧要出门寻找大皇子时,那名宫女送进来的茶具!?
汪司正命手下当着皇后的面,命手下取出银针,试验茶盘托着的茶壶中的茶水,结果银针竟渐渐变黑!
茶水中有毒。
“宸嫔,你怎么解释?”皇后会这么问,并非怀疑绵期,她只是单纯想听听绵期怎么说。
皇后之所以不怀疑,是因她心里清楚就算绵期想要害死大皇子,也绝不会是在领走大皇子的时候毒死他。
“臣妾,没什么好说的。这茶是大皇子不在屋里后,宫女送来的。我们无一人饮过茶水。”
皇后回忆了一阵,道:“看来问题的关键皆在那名送茶的宫女身上!宸嫔,当时有嫌疑的宫人皆在殿上了,你自去辨认送茶去的宫女到底是哪个?”
“不用看了,皇后娘娘。”绵期目光加深,“臣妾适才就已看过,那宫女不在此处!臣妾怀疑——那宫女不是懿轩宫的人!”
“哦?”皇后微微讶然,“怎么说?”
“那名送茶的宫女和臣妾互不认识,我们之间不存在深仇大恨。是以宫女一定是受人指使才在茶水中下毒的。
凶手根本无法命令懿轩宫的宫女下毒,是以这名送茶的宫女必不是懿轩宫的人,而是凶手自己的人。
当时时间紧迫,凶手应该是从懿轩宫外看守轿子的宫人中临时叫来了一个宫女来做这件事。
因此只要问问懿轩宫看守门房的嬷嬷,大皇子死前,哪个宫女被叫进过懿轩宫,便可根据这名宫女的身份,确定她的主子是谁,也就是下毒人是谁!”
“好,汪司正,你马上派人去问懿轩宫在门房当差的嬷嬷——事发时段究竟是哪一位妃嫔的宫女进入过懿轩宫!”皇后吩咐道。
汪司正得令,即刻小声打点了两个手下出殿去查问。
借着这个空档,初岚端过一碗药汤要给皇后喝,皇后摆手表示不饮。初岚只得无奈得将药端下。
绵期见状,心下微侧,“娘娘,身体要紧……您还是赶紧喝药吧。”
“不用管本宫,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心里有数。”皇后脸色由白转青,气息愈见微弱,但态度却执拗不容抗拒,“宸嫔,本宫还是想不通,既然那人决议要下毒害你,何以又抱着大皇子到水渠旁,营造出溺死的假象呢?”
见皇后的执意,绵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她默了一下,答道:“娘娘理解错了。臣妾并没说过凶手派人送茶来是想毒死臣妾。
臣妾推断,最开始凶手是在厢房附近碰见了自己跑出来玩的大皇子,情急之下,她决定害死大皇子嫁祸给臣妾。然而这个人很快又想到——臣妾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明显的揽祸上身的低级行为。
是以,为了弥补自己事先的鲁莽,凶手退而求其次,将毒死的大皇子抛到了水巷。她当时这么做,是放弃了污蔑臣妾毒害大皇子的初衷,而想要营造出臣妾看管不利,才使得大皇子失足落水的假象。
臣妾不得不说此人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却缺乏真的才智,往往后知后觉,且性格冲动暴躁。
因为她做完这一切,又很快想到即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臣妾看出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故这凶手才采取了早在毒死大皇子之时,就派人去准备下的后备手段——命那名面生的宫女送毒茶至厢房,试图混淆大家的视线,再次营造出臣妾毒死大皇子再抛尸的假象,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绵期说到这里停下来,眼光慢慢移动到一名已经冷汗涔涔的女人面上,停驻,语音很轻,语气却又很重地问道:“我说的可都对?——赵、昭、容?”
赵昭容嘴唇哆嗦,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不语。
不过就算她不说,汪司正的人也很快将从门房那里得到的消息带回了偏殿。
门房当值的嬷嬷证实:适才的确有一名妃嫔的近侍大宫女,带了另一名小宫女进入懿轩宫。
而这两名宫女皆是赵昭容的人。
证据确凿,赵昭容无力辩驳,瘫坐在地上。
——
从懿轩宫出来,天空阴暗下来,天地间充斥着凝重的氛围。
绵期没有陪同皇后去往温昭仪居住安慰,而是命安巧抱孙韶坐轿子回篆香宫,然后只身一人往万乾宫而去。
几年来,这是绵期唯一一次也是第一次一个人走在皇宫里。
她想静静,想见见他,去领罪,亦或是陪着他,在现下这种时候。
尽管她的心也很乱。
懿轩宫离万乾宫已经不算远,但她依旧走了半个多时辰。
到了地方,值守的太监告诉她:皇帝今天下了早朝,就带着青安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绵期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大皇子出事,皇帝却没有出现。
妃嫔不得允许是不能擅自进入万乾宫的。
可是她却不想走,于是便站在宫门外等皇帝回来。
天色擦黑之时,皇帝终于回来。
皇帝看到绵期的身影时,因事务繁重而沉重的面色,一点点柔软起来。
“怎么在这儿等?有事不会派人来传口信。”他皱眉解下自己的外衣,欲披在绵期身上。
绵期不敢受,退了好几步,跪下,咬牙道:“皇上,大皇子他……没有了。”
“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皇帝敲头,以为是自己为边境之乱忙坏了脑子,会错了她话的涵义。
“臣妾说,大皇子已经……已经……是臣妾间接害死了大皇子。”
“……”
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幽幽地掀起他们的发丝,皇帝盯着跪着的绵期许久,最终还是无声将她强拉了起来。
——
向皇后派来的人简要了解过事情的前因后果,皇帝御笔亲书下赵昭容的罪状,并命人将赵昭容的人和罪状刻不容缓地送往刑部,择日连同赵家上下一并处斩!
在做完这一切后,皇帝才将目光转向殿上跪着的绵期,他望着她像刺猬般缩成一团的身体良久,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向殿外走去——
而就在他走过她身旁的当儿,绵期倏觉肩上陡然一沉,落下的竟是刚才皇帝想给自己披上的那件衣服。
她的心狠窒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回了头看着他萧瑟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槛外。
——
赵家被处斩后的某个傍晚,青安率领几个太监秘密来到了万乾宫。
“宸嫔娘娘,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接娘娘和二皇子出宫的?”青安凑近绵期低声说道。
绵期头皮有些轻微的发麻,随即很快镇定下来,问:“那皇上可说了我们母子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这个皇上倒没说,奴才也不知道。”青安无奈摇头。
“也好。”她没再多问,转身同安巧、星玉去收拾行囊。
大皇子死后,她曾去找过温昭仪,但温昭仪不肯见她。
就连皇帝这些日子也对她不问不罚,虽然害死大皇子的真凶并不是她,可她心里依旧为此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