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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改容(1 / 1)


皇帝下意识将绵期拉到自己身后,面无善意地冷眼面对昆娘,“你怎会过来?我记得明令禁止过你来中苑和前苑。”

昆娘刚才见到绵期,脸上还是笑着的,被皇帝这么一说,面上不由晴转阴,眼圈泛红,“奴在院子里呆了近两月,很是寂寞,好不容易知道来了位姐姐,今日又见姐姐身体身体无碍,故奴是想来和姐姐说说话的。”

“你先回去,等下我过去你那儿。”皇帝声音冷冽没有温度。

绵期斜睨了皇帝一眼,心中升起不快,他去看她做什么?他又不是她的恩客!

“那奴告退了。”昆娘拿手绢捂着红红的眼睛,样子十分楚楚可怜地转身去了。

待她走远——

皇帝才无奈地叹了一声,颇有不满地在绵期脑门上杵了下,“你呀——平时看你行事妥帖,今日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说风就是雨?”

绵期不理,仅是默默朝昆娘背影瞥去。

看着看着,她突然有了一个很诡异的发现,如果说刚才仅仅只是怀疑昆娘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发现,却让她心里发毛,片刻工夫,背上已腻起一层细密的汗。

“朕今日的确是要去她那儿,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在宫里也不见你这么爱吃醋,怎么一出来了,倒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皇帝笑嘻嘻地扯了下她脸上的细肉。

“臣妾没有吃醋。可……”眼瞳忽明忽暗,唇角诡异地上扬了下,“皇上难道不觉着这昆娘极似一个人?”

皇帝眼里滑过一丝异样,面部线条绷紧,停顿了一会儿,才换上先前那副不以为意的神色,淡淡说道:“世人皆是两眼一鼻一口,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有几个长得像算什么?”

绵期摇头否认他的观点,“这昆娘除了脸,仪态和气质都和臣妾一般无二!而且皇上会这么说,就代表您早就看出来了。可刚才臣妾问您时,您对于昆娘却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

“瞎想!”皇帝眼里透着薄怒,半是警告半是嘱咐她道:“安分养伤,不该操心的少操点心。”说罢下了台阶,朝着昆娘消失的方向去了。

绵期怔了一下,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随即转身入了屋。

.

皇帝去看昆娘,至午时未归。

绵期心里觉得焦躁,故打算出去透透气,正好可以陪葛御医回趟家。

她命丫鬟转达她的意思给了后苑的皇帝,丫鬟两刻后回禀说皇帝准了,但命三个太监,六名侍卫,及四个丫鬟陪绵期和葛御医同去。

绵期知道了只是冷笑,这个豪华配置想来不仅是要保护她,更像是监视她。他去会佳人,难道他还怕她跑了不成?

.

葛御医的家在城南的一条小路上。

蜿蜒的小路上走了好一会儿,轿夫才按照葛御医的指示,在一处破败的门庭下,停住了轿子。

绵期下了轿子,先看见门里一派萧条,再看向葛御医三分激动,七分悲情的面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他离开了……?”葛御医嗫嚅。

绵期没应,只是探头定睛向院子里看去,院子里虽乱,但水井附近却没堆放杂物,主屋和旁边的东厢房前门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并未生长任何藓类或叶类的植物。

看明白这些,绵期不由微微莞尔,鼓励着身旁的葛御医道:“进去看看,他还在。”

葛御灰暗的眼瞳骤然被点亮,激动的甚至忘记了请绵期先进去,就一个人扒着门框向里走去,进入门内半步,脚步却又停顿住——

绵期看着她的背影,不免也很有感触,毕竟是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离开了两年,升出些亲乡情怯的心理恐怕也是难免。

走到葛御医身后,微笑在她背上安慰地拍了两下,“快进去吧——”

葛御医眼中含着泪花,重重向绵期点了两下头,终于走进院中,语音凝噎地唤:“宴生……相公……你在家吗?”

这际,只听屋里“哐当”响了几声,门才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了。一个头发未系,胡子未修的男人从里面踉跄着走出来,他破旧的衣服被药草汁染得花花绿绿,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狼狈的,只余那双眼睛灼亮得犹如暗夜星子。

“筠儿,你回来了!”宴生嘶哑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中有不确定也有久别重逢的激动。

葛御医哭着走上前去,一把被宴生搂入怀中,两人相拥哭了好一阵才不舍得分开来。

一想起绵期还被自己晾在旁边,葛御医立马拉了宴生一下,一齐转向绵期,“请小主赎罪,卑职一时激动,失礼了。”

接着,葛御医又悄声在宴生耳边说了几句,夫妻二人竟齐齐向绵期跪下。

“欸——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二人起身,宴生道:“多谢杜宝林在宫中对内子的照顾。”

他语调中有明显的鼻音,绵期深知他这份感激,绝非面子上的敷衍,而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葛御医也帮了我不少,快别客气了,这又不是宫里,咱们随意些就行。”绵期灿然一笑。

宴生不善言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邀请道:“请杜宝林屋里喝茶……”说完却忽地神色一滞,好像想了什么似的,道:“遭了,茶没了。”

见他这副老实的憨态,绵期和葛御医不约而同得的“噗嗤”笑了。

宴生被笑话得更加脸红,不好意思看绵期,只是默默从身后拉住葛御医的手,暗暗表示自己的为难。

绵期见这形状,掩口一乐,“你们二人见一面不容易,只管去腻歪。我想去宴生大夫的医庐看看医书,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她也不跟他们客气,独自朝西边一间歪挂着一扇上书“医庐”二字的匾额的厢房走去——

进屋前,绵期听到身后传来宴生呓语一样的自责声,“真是怠慢宝林了。”

葛御医不满的低声嗔怪他道:“呆子,你还知道怠慢啊!家里偶尔也会来个客人的,你也不备些东西!还有,院子怎么让你搞成这样了……”

绵期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便进屋去了,人家夫妻两甜蜜,她可不想多掺和,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这间医庐地方不算小,东西摆放的混乱程度虽和外间院子有的一拼。

但仔细看一遍下来,还是不难发现这里其实是分为了几个大的区域,有存放医书的柜子,有储存和研磨草药的地方,还有杂乱堆放各种奇怪器具的区域等。

绵期走马观花依次看过去,最后脚步停在其中一个摆设着很多奇怪工具的区域。

这里有一张长长的高案台,上面铺着一张在这里干净洁白得刺目的白布。

白桌布上方有许多条自房梁上垂下线绳,捆绑着各式各样的道具。

台子旁边有一架木头制成的人体模型,模型上面密集标注着经脉和穴位的位置。

模型在靠左的地下,放着一只木篓,内里凌乱地放着十几幅卷轴。

绵期捡起一幅,展开来看,发现纸上画着的是同一个男人的两幅小像,上面一幅小像里的男子脸上长了一个很大很丑肉瘤,而下面这名男子已经去除了脸上大肉瘤,面容清秀了不少。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那些悬挂着的不同尺寸的刀具,立时想通了是怎么回事,男子面上的肉瘤绝不是吃药消下去的,应是被宴生用刀切除下去的!

带着惊奇的心理,绵期打开了第二幅——

这张图中人物面部的变化,已经不止局限于切了块肉这样简单的变动,似乎还削了骨,因为她发现下面一幅的女人脸明显比上面娇小了!

好神奇!

她紧接着又打开了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直到第六幅时,展开卷轴——待看清纸上所画的女人面目,绵期愣住了。

沉吟了一阵,她潋滟双眸缓缓眯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图画中的上下判若两人的女子面目谨慎对比了一番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没想到困扰自己一天的迷思,竟会在宴生这间杂乱的医庐里豁然开释。

.

回别馆的路上,绵期特意向葛御医求证了改容之事。

葛御医承认确有此事,她还表示宴生致力于这方面已有多年,非常有经验,实际动刀的病人虽然不多,但大多做下来,都会成功。

绵期听了心喜,心忖这种事或许对一般人没用,听起也很天马行空,往往不敢尝试。

但对于一些探子改变外貌,去刺探敌情却是大大有用的。她决定将宴生举荐给皇上,这样一来,要是宴生也能进宫,葛御医和她相公便可日日相守了。

.

回到别苑中,已是傍晚日落时分,绵期一听皇帝还停留在昆娘住的后苑没回来,心里别扭得厉害。

那件事也不知道皇帝知道不知道。

多想不益,绵期顾不得派人去通传皇帝一声,便带了一个丫鬟,急匆匆往后苑寻去——

谁知,当她行至后苑主屋门口,刚要敲门,却忽闻屋内传出女子娇媚的声音:

“爷,不要啊,您别这样,还是让奴自己自己脱吧——”危机

“夫人,看来爷和昆姑娘正在忙,不如咱们……等下再过来吧。”小丫鬟显然听出了不对,硬着头皮建议。

绵期默然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她打消了原来敲门的打算,命丫鬟在外间等着,轻轻推开了紧闭的门扉。

入口处放置着两盆葱郁的阔叶盆景,充当了屏风的作用,将里间的人事挡得严丝合缝。

不过视觉可以被遮挡,但听觉却是比在外间清楚了很多,那女子凄凄厉厉的“啊、啊……”的叫声,仿佛要把她的耳膜穿透。

绵期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耳朵,脚上步子却是加快了一些,绕过盆栽,出现在了皇帝、昆娘——还有两个侍卫面前。

她环视众人一周,对眼前所见并没表现出太多吃惊,仅是懒懒一笑,不紧不慢拢了拢鬓边青丝,才矮了身子对皇帝柔柔行礼。

绵期心中微揣,看样子,皇帝应该是想要知道什么,然而审了昆娘一天徒劳无功,所以会命侍卫剥掉昆娘的衣服吗?

侍卫愣住了,他们显然没想到在审讯这个妓女的时候,杜宝林会闯进来。

而衣衫凌乱的昆娘看见绵期进来,不由呆了呆,然后一抹冷笑转瞬划过她的唇角。

皇帝却是露出微微意外而茫然的神色后,拧眉,不悦质问:“不是让你不要管,怎会又跟过来?”

“见您一日未归,担心您,才过来找您的。”绵期笑容不乱,语速不慌不忙。在昆娘面前,她和皇帝并不以君臣之礼自称和互称。

“出去说话。”他上前来就欲抓她的胳膊,不期然的却被绵期灵巧的闪开了。

“您可是想知道昆娘和栗姑的关系?” 绵期一语道出要点,眸光一转,望向皇帝的墨瞳中闪着慧黠光芒。

“……”皇帝抿唇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不管是不是,臣妾都想告诉您这件事。”她从袖管里掏出一幅她从宴生那里借来的卷轴,然后以皇帝看得见,昆娘看不见得角度慢慢摊开——

两张面目相差遥遥的的小像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了皇帝面前。

他不自觉牙关咬紧,盯着画面看了很久,语气和缓下来,“小期,咱们出去说。”

皇帝转身又交待两个侍卫看好昆娘,才拉着绵期出去。

屋外。

“这画哪来的?”他想不明白,栗姑和昆娘的画像怎会同时画在同一张纸上?

“臣妾今日陪葛御医回家探亲,画像是在葛御医相公宴生大夫的医庐中发现的,庐中像这样类似的卷轴还有十来幅。画中所记录的是由宴生大夫操刀改容的人的前后面目对比。”

“改容?小期不是和朕在开玩笑吧?”绵期所说的东西实在太邪乎了,皇帝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皇上可以不信,但栗姑和昆娘的画像却同时被一个陌生人记录在同一张纸上,而且依墨迹判断,这幅小像应该画了也有三年了。”绵期顿了顿,缓缓眯起美眸,又笃定道:“宴生是大夫,不是神仙,他既能画出这样两幅小像,那便说明改容之事是真的存在的,而昆娘也就是改容后的栗姑!”

不能否认,绵期说的很有道理,皇帝默住,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皇帝并没有绵期那份女人特有的敏感,在绵期将小像呈给他的前一刻,他也根本没有把昆娘和栗姑联系到一起。

他之所以会怀疑昆娘,和绵期最初怀疑昆娘的理由一致,也是想不通昆娘为何会杀了先大皇子孙谦,没等要钱就警觉逃走了。

此等胆量和见识,实在不像一个青楼女子所能具备的。

皇帝是把昆娘和大祁境内近年来一直活跃着的一支(以恢复前朝政权为宗旨的)邪教,名叫弑血堂的联系在一起了。弑血堂活动最为频繁的关隘所在。

而他派出的探子发现昆娘的地点就是在边城,那里草木不生,常年缺水,环境艰苦,一个享受惯了花魁,边城绝不可能成为她的首选。所以皇帝才会怀疑昆娘可能是弑血堂的一员。她杀先大皇子并非为了钱财,而是借此机会真的杀掉再逃走。

据可靠消息说,弑血堂的人都会在身体隐蔽处纹一只血蜘蛛。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特征和规律可循,一直神出鬼没,皇帝派出的人一无所获。

逮着昆娘后,他因有着这层怀疑,才把她好好的软禁下来,想待自己事闲,再好好接近她一番,希望能从她身上顺藤摸瓜,打探寻出一些消息。

可令皇帝卒郁的是今日他在昆娘身上浪费了小一天时间,她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显露。不仅如此,昆娘还一直表现得懵懂无知,发挥其专长,不停诱惑皇帝。故他才会忍无可忍,命侍卫进来欲扒掉她衣服,验明正身。

事关弑血盟,无疑是凶险非常,所以之前皇帝才会不顾绵期的失望,始终反对绵期打叹昆娘的事。

然而通过绵期的发现,现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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