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跑到破庙的时候，赶上梅惊鸿正在用河水给云揽月洗头发。
梅惊鸿听见声音抬头，正好对上阿彩惊喜的目光。
可这惊喜，没持续多久。
阿彩昨天哭肿的双眼并没全消，此刻又红了，眼泪像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
在掉泪的瞬间，阿彩面无表情地背过身，脚步坚定地离开了。
这看得梅惊鸿心里一阵阵发虚。
这场景，怎么像少女碰上心上人跟别人的奸情，失望透顶地离开？
“那女的，谁啊？”云揽月微侧着头，头发上的水珠一串串地滴着，脸色不悦。
“她啊，叫阿彩。是百草堂掌柜丁老先生的女儿。丁老先生在你命在旦夕的时候，赠了两副药，所以，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梅惊鸿又掬了一捧水，淋在云揽月头上。
突然一阵“咕咕”声传来。
云揽月脸色有些难堪。
“饿了？”梅惊鸿问。
云揽月没说话，算是默认。
“等会我给你找吃的。”梅惊鸿将云揽月的头发绞干一些，简单地绾了绾，用那金叶子变成的金簪簪住。
说来也怪。
从沼泽陷没又在暗河里九死一生，这簪子居然没掉，只是糊在云揽月的头发里。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这东西有什么灵性才如此。
“我想吃肉。很多很多的肉。”云揽月倒是明目张胆提了自己的要求。
“我说小宝，你是不是不知道咱们现在什么处境？我们身无分文，能找到东西果腹已经是苍天保佑了，还想吃肉。想屁吃！”梅惊鸿道。
云揽月直起身，嘴角一撇，眼中碎光粼粼地：“这样的哥哥，要来何用！”
梅惊鸿心中一惊。
他在那瞬，怀疑这云揽月是不是故意装傻坑他呢？
就在梅惊鸿眸色变幻之际，云揽月气鼓鼓地坐在地上，竟哭起来了。
“我就要吃肉！我要马上吃肉！”
像极了小孩子哭闹着要糖果。
梅惊鸿无奈：“没钱哪来的肉，我总不能去偷去抢。真要吃肉，我们只有把你头上那金簪子当了。那东西是金的吧，应该值点钱吧。行不？”
“当然……不行！”云揽月眸中闪过一缕冷光，这光随后又像烟一般淡去，朦胧了眼眸，嘟起嘴。“我不管，你快去给我找吃的！”
梅惊鸿被她催得没法，只能往集市走去。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和云揽月今天得离开这里。
等着别人找上门，风险还是太大。
特别是他根本不知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朋友。
可是，他还有些东西放心不下。去集市，其实不用云揽月催，他也是要走一趟的。
“恩公，有一事我不明白。”商榷的声音突然传出。
“说来听听。”
“像刘海这种罔顾国法、草菅人命的人，实在该死。恩公昨天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我可以打抱不平，可我没有权力定人生死。这该是上面执法官差的事。”梅惊鸿顺手掐了一截草茎放进嘴里，“现在差不多，他人该爬回来了。”
没错。梅惊鸿昨日废了刘海三条腿。
长的打碎了，短的切了。
当时刘海已经晕厥，梅惊鸿十分周到地寻了草药将刘海的血止住了才离开的。
“要是以后，你成为执法官差，你会直接将这样的人处死吗？”商榷又问。
梅惊鸿用力一咬，草茎断了。
他慎重地思考了一下，才道：“会！不过，我会让他在死前有一次抵死反抗的机会。”
“为什么？像这种该死的人，不应该以最直接的方式了结其性命，最大程度地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吗？”商榷问。
“我们觉得该死的人，他们本人肯定不会觉得自己该死。让他们抵死反抗，死于自己无能为力之处，或许不会那么委屈怨愤？反正，设身处地，要是以后有人想要我死，能让我抵死反抗，无论是何缘由，又是何结局，我应该都能甘心。”梅惊鸿道。
“……”商榷陷入长久的沉默，才道，“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你就当我胡说八道。我梅惊鸿何德何能，能成为执法者？我有自知之明。这辈子，能完成老梅的遗愿，看一看九州，站一站老梅曾经去过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梅惊鸿将草根吐了出来。
集市，就在前头了。
“刘海死了，刘海死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
许多人在奔走相告，压抑着极度的兴奋。
这兴奋，不知是因为心愿得偿，还是因为恐惧。
“怎么可能！”梅惊鸿心中大惊。
他快步走向回春苑。
集市上的人看见是他，皆神色惊惶地远远避开，似躲避蛇虫毒物。
回春苑门口，除了刘海手下的伙计，只剩阿彩一人。
刘海，身上的衣袍泡满血迹，头和身体分离，断端齐整，一看便像是用刀切的。
阿彩蹲在地上，细细看着刘海的尸体，一丝不苟的模样。
许是终于发现身边安静了许多，阿彩抬起头，撞上梅惊鸿的目光。
“不是我杀的。”梅惊鸿本能地说了这句话。
阿彩一愣，目色幽深地望着梅惊鸿。
虽然阿彩的眼睛还肿着，可梅惊鸿感觉自己似被看了个通透。
“你这个外乡人，竟还真敢杀了我家老爷！县太爷马上就到，我看你插翅难飞！你和百草堂，都得为我家老爷偿命！”
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得不行，却故作勇敢，以颤得不成样子的语调去说狠话，身体还很诚实地不住地往后躲，实在有些滑稽。
与这个别人口中的县太爷见上一面，是梅惊鸿计划之中的。
这事伤了刘海就能办得到。
现在刘海却死了，事情有些麻烦了。
神州。
西南，奇峰叠出，终年有山岚萦绕，凤凰静栖梧桐，花劫青山城。
此山，名叫雷泽山，山壤乌黑，传说为仙人飞升前引下雷劫所致。
黑土肥沃，万物生长，各种奇珍异草，都能移植到这里，又因灵气精纯，多有花草成精之说。
整个雷泽山，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山水间分布各处，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城。
一个宗门，便有一座城气势的，整个九州，仅有无涯剑一宗，别无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