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忧虑的不仅仅是帝姬受伤。而是帝姬在此处喷了这么大一块血,他竟毫无察觉。
这说明,帝姬在给凌伯融标记后,灵力出现什么问题了。
所有人在成为神衣卫的第一天,都要与帝姬缔结血契。
血契既是为了方便帝姬驱策,也为了保证神衣卫对帝姬的忠心。
可这血契,需要灵力维系。
现在不是月半,帝姬的灵力却出现了问题,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凌伯融寻着血迹旁的细微痕迹,望向东面的沼泽地,一时变了脸色。
商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怎么了?”
“底下是沼泽,掉下去,无人能生还。”凌伯融呆呆地道。
商玄双腿一软,瘫坐在石头上。
“可是,要是帝姬应该会没事的吧?帝姬不是有灵力吗?她是帝姬,有圣神血鼎,整个九州,没有几个人能伤她吧,一片普普通通的沼泽能奈她何?”凌伯融道。
他说这些,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商玄,还是安慰自己。
凌伯融知道,要是帝姬还活着,他这条命或许还能争一争。
要是帝姬死了,他绝无活路。
可是,他没忘记自己先前一鞭就轻易将帝姬伤了,帝姬还在他面前吐了一口血。这不是拥有圣神血鼎的帝姬该有的表现。
他知道这件事很大,直到现在,这件事的轮廓还在无限膨胀着,像个无边无际的球,在一步步地挤压着他,走向悬崖峭壁,走向死路。
多少年了,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
“在这里!”不知谁人大喊一声。
天空突然呈现一片赤色,山上飞落九个少年。
只见他们头戴紫金攒丝玉缨冠,身穿缠金赤色鹤纹锦袍,腰佩侍神随龙剑,一个个丰神俊朗、形貌潇洒、目光如炬。
他们正是第一等神衣卫金卫中的九位,另一位是乌苓,原本一共十位。
现在他们的装束,才是神衣卫日常在中都的打扮。
九位少年落地,抱拳朝商玄行礼:“首尊,司神大将军和大军就在山脚。”
人间忽晚,山河似近秋,就连那如火的晚霞,也映不红商玄和凌伯融那血色尽褪的脸。
凌府别院。
檐下的灯笼,被飞蛾撞得啪啪作响,亭台的轮廓,像静止的水墨画,失了立体感。
门口正中,身穿大红麒麟锦袍的凌熠,大马金刀坐在楠木交椅上,垂着眸,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
旁边一个四方檀香桌,上面搁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
门前摆满了尸体。
摆放最前面的,是那三具黑衣人。
后面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商玄和凌伯融,就跪在黑衣人尸体旁侧。
凌伯融趴跪在地上,额头着地,浑身颤抖,整个后背衣服都湿了。
虞行,悄无声息地隐在人群之中,低着头。
虞行原本是跟着商玄他们准备上山的,结果遇见了神衣卫和神策军,还有凌熠,便躲了起来。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杀手里有个四级火系法师……”
商玄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兜头一杯热茶砸来,额头顿时冒出一股血线,周围的皮肤也被热水烫红。
“我问你那些杂种是什么人了吗?帝姬现在在哪!”
凌熠雷霆之怒,吓得底下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瞪眼斜眉。
在他们的印象里,凌熠更像一个读书人,自有一股儒雅气质、芝兰玉树之姿,是高山仰止之人。哪里有机会听过这么粗俗的字眼出自这个贵人之口?
凌熠明明可以隔空运物,现在却亲手砸人,可见是气狠了。
商玄不敢擦流到眼中的血,连眨眼都不敢,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眉目了,容属下私禀。”
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人多口杂。帝姬灵力出了问题这件事,自然不能在这种情形下说。
凌熠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上的茶汁,冷冷地觑了商玄一眼,站起来,往堂后走去。
商玄会意跟上。
凌熠暂时离开,其他人依然纹丝不乱,一动不动,可见平常治军之严谨。
不过片刻,凌熠出来,商玄重新跪回原处,两人神色似乎跟先前没什么不同。
可凌伯融发现,商玄嘴角隐隐有血迹,凌熠死死摁着手中的戒指。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这个父亲在遇见大事、大悲大喜的时候,就喜欢死死摁住食指上的那枚戒指。
就在这时,飞来一人,全身皆披银甲,铁皮鞋铜片裹腕。
这是司神大将军凌熠的私卫。
身穿这么沉的装甲却飞得如此轻巧,可见轻功了得。
只见他恭谨地施了一礼,压低声音道:“大将军,现在大小集市到处都是帝姬画像和失踪的公告。上面没有任何官印,似是私人所为。”
凌熠猛地闭上眼睛。
跪在近处的商玄和凌伯融自然是听得到私卫刚才的话的,心骤然一沉。
敌人还在行动!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散布帝姬画像和失踪的消息,旨在借机吸引更多对帝姬不利的人。
他们在找帮手。
现在时间优势明显不在自己这边。
越是这么拖下去,帝姬越危险。
“传令下去,全面搜索,从甸州开始,阳州,涧州,整个九州,一处都不能放过!”
“是,大将军!”
军队有条不紊地迅速列队离开。
商玄也带着神衣卫开始行动。
凌熠却像拎小鸡仔一般拎着凌伯融来到了沼泽边上。
“这里?”凌熠的问题问得简洁,似乎有点无头无尾,毫无感情。
“是。”凌伯融却答得肯定。
凌熠一扔,凌伯融便砸到沼泽边上的石头上。
凌伯融不敢使用灵力躲避,生生扛了,被砸得头破血淋,就连眼睛也红得吓人。
凌熠飞身来到沼泽上空,忽地悬浮之力消失,凌熠直往下坠,没入淤泥之中。
“父亲!”凌伯融心一揪,半伸着手,惊喊一声。
他明知道,这是凌熠故意的,可依然忍不住为其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是他的父亲。
他的偶像。
他的天!
不过片刻,凌熠就从淤泥中飞了出来,泥星四射,而其身上一点污渍也无,干洁如常。
凌伯融脸上的孺慕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底下有暗河,给我找几个水鬼来!”凌熠道。
“是,父亲。”凌伯融行完礼正要转身。
“你叫我什么?”凌熠神色冷峻、居高临下俯视着。
凌伯融脸色煞白,稽首重新道:“是,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