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煊一眼就看出来,这人身上穿的,跟昨晚那几个护卫是一样的。
“他怎么会死在水缸里?”冯煊后知后觉地感到毛骨悚然。
他昨晚,到底跟一群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咳咳……”
那个原本像死鱼一般的人突然咳嗽了一下,再次吓得三人差点心脏骤停。
“竟没死?”小翠花脸色苍白,喃喃地道。
整个人没在水里,没见气泡,这人明显没有了呼吸,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里,小翠花如一只担惊受怕的小鹿,缩到了冯若嫣身边。
见人还活着,冯煊上前一步,想帮忙将人从漫湿的地方拖出来。
可是,他的手刚环上那人的胸口,便像见鬼一般连忙松手,脸色变幻莫测。
“你是女人?!”冯煊愕然道。
昨晚那群人中,明显只有一个女人。可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不是昨晚那个。
穿着这种衣服的,明明就是五个男的!
刚才那群人离开的时候,确实少了一个!
冯煊与生俱来有个本事,对人对事,几乎过目不忘。昨晚那群人,他每个都偷偷观察过,绝对没有长这人这样的。
“你是谁?”冯煊心生警惕。
因为冯煊的松手,重新趴回地上的女人,一边撕心裂肺地咳着一边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那女人的神色显得很茫然,当她看见冯煊的时候,很是诧异:“你也死了?”
声音一出,女人一脸骇然,似乎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
她惊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似感受到了什么,她的手伸到自己的胸口和胯下……
“啊!”
女人神经质般叫喊了起来。
“我没死?可我怎么变成男人了?”
冯煊等人,皆皱着眉头,似看臆症病人一般看着她。
外面的世界,变得很安静。
冯煊走到门口,朝外张望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里虽觉得不祥,可没亲眼看见,他还是选择拒绝相信。
必须出去看一下!
想到刚才他看见那些消失的人,连衣服都没留下,全部化成了灰,冯煊从袍底撕下一块布条,谨慎地从门口扔了出去。
冯若嫣和小翠花紧张到了嗓子眼上。
布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冯煊决定冒险,亲自出去探一探。
冯若嫣白着脸,跑来抓住冯煊的胳膊,哭着摇头。
冯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指了指外面,动唇道:“我去去就回。”
冯煊迈了出去。
没事!
两兄妹一个门内一个门外,相视着,有些许劫后余生的欢喜,可终究带着苦涩。
冯煊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脸色越看越灰,越看越冰冷。
没了。
什么都没有。
整个流坡镇好像凭空消失了。
没有人,没有屋子,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仅有这一堆、那一堆的灰。
就连流坡镇赖以生存的那个水洲,也干涸了。
冯煊来到自己家原本所在的地方,忽地跪扑在地上,一边干呕着,一边痛哭流涕。
正在冯煊哭得不可开交之际,他面前的那片流沙突然流动。
冯煊眼泪都来不及擦,本能地往后一仰,翻滚了几下,远远离开那处地方。
沙漠的流沙不少,可从没在流坡镇出现过。
冯煊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处,屏气凝神,全身肌肉紧绷,做好随时应对危险的准备。
突然,流沙中伸出了一只手,朝天抓着。
冯煊大吃一惊,他以为是什么人被卷入流沙中了。他正急着想办法怎么将人弄出来,突然一阵黄沙扬起,一团东西从黄沙里飞了出来。
等冯煊看清楚那团东西,惊愕万分。
竟是那个人,自己从流沙里跳出来了!
只见那人全身灰扑扑,但是还是能看出衣服是天蓝色的,袖口和领子皆用金线绣着云。他的脸上沾满了泥沙,一双眼珠发白无神,手中拄着一根竹棍,上面有十二个形状各异的细孔,细孔里泥沙扑簌簌往外漏。
“你……你……你又是谁!”冯煊吓得魂都快没了。
那人听见声音,微微一颌首:“在下童奕,是水……”,他忽似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了下来,重新回答道:“在下童奕,孤野散人。”
冯煊根本听不见,他对着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可看见对方好像是瞎子,便道:“我耳朵听不见。”
童奕一愣。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梅惊鸿旧居,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整个流坡镇,只剩他们五个人了。
还有两个,是外来的。
更要命的是,五个人,两个聋子,一个瞎子,还有一个是无法接受自己是女人的疯子。
而唯一算正常的冯若嫣,此刻也心神不聚,眼泪如珠子一般往下掉。
流坡镇仅剩的五个孤残,各有各的心事,都在院子里寻了一个角落坐下发呆。
冯煊抱着冯若嫣,轻拍着安慰,自己也是眼泪不断,除了悲伤,他忧心忡忡。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可以遮风挡沙的屋子。
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
要么去寻新的水洲,重新安家。
可是沙漠里的水洲,珍贵如金子,肯定有人聚集居住,抗拒外人的加入。一如当初流坡镇的人抗拒梅临和梅惊鸿一样。
除此以外,便是只有一个选择:离开阳州,去甸州。
可这条路,九死一生。
童奕摸索着,一下一下地用自己的衣袍擦着手中的竹棍,神色落寞。
经此一役,水云刹恐怕会彻底没落。
纵然水云刹还有大长老和三长老坐镇,也已经无法逆转气运。
童奕当初进入水云刹,并非自己所愿,只是碍于父亲的情面。如今,见过明容的嘴脸,他对水云刹彻底失去了兴趣。
神衣卫……还有那个女人……童奕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凛。
虽然为了先后从神衣卫的“火神一怒”和那个可怕的女人“灭世”中存活,他的灵力已经耗损八九,可他依然为这次的增加的见识庆幸。
可惜,这次他只能感受。
他是真希望自己能亲眼见一见这两招风采。
可怕是这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以后该何去何从?
而那个坐得离众人远远的女人,脸上的神色变幻更是精彩,甚至可以用濒临崩溃来形容。
在首尊的火焰掌下,他绝对没有活路。
可他偏活下来了。
可是,他原本明明是七尺男儿,怎么就突然变成女儿身了?
这是可以发生的事情吗?
看外面的情形,难道是帝姬降下了“灭世”?!
帝姬降下灭世,这群人为什么还活着!他为什么还活着?!
这又是可以发生的事情吗?
没错,这个身材高挑、骨架颇大的女人,正是乌苓。
小翠花坐在冯若嫣兄妹不远处。这五个人中,她的神色是最平静的。
她的眼中有泪光,可是她显得并不难过。
可也不欢喜。
在她脸上,看不出对现状的恼恨,也看不出对未来的担忧,她好像只是单纯、坦然地感受着此刻的宁静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