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蛇比他先前捉的那条还要壮硕,脖子处膨得像只大瓢。
“蛇兄,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你就算赢了,你也胜之不武啊。你好歹给我一次抵死反抗的机……”
他话还没说完,伸手想要拔出木棍,眼镜蛇已经发起攻击,吐着信子的头颅直直逼来,眼看就要在半空喷毒液。
梅惊鸿用尽全身力气侧身一跳,落在一道斜坡上,整个人翻滚下去。
就算如此,那条眼镜蛇竟像打了鸡血一般,依然爬行追来。
眼镜蛇每靠近一次,就喷一次毒液。
“蛇兄,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难道前些日子我捉到的那条蛇是你亲戚不成?我没把它卖了,还在我家里呢!”
梅惊鸿仅有的力气,也只能爬行了。
一人在前头爬着逃命,一蛇在后头爬着追。
眼镜蛇追近的时候,朝着梅惊鸿的脚丫子,喷出了第八次毒液,只有一点。
梅惊鸿停住了,眼镜蛇也停住了。
“喷了那么多次,没存货了吧?”梅惊鸿不怀好意地笑道。
眼镜蛇的头抖了抖,“噗”,又有一点点毒液挤了出来。
可是无法喷射的毒液,攻击性的危险性可就大打折扣。
眼镜蛇掉头就逃。
一下子情势逆转,一条蛇在前头拼命地逃,一个人在后头用手肘撑着追。
追得近了,梅惊鸿从腰间拔出木棍,朝着蛇头一棍砸了下去。
“对不起,我得活着。万一爹爹在等我呢?”
梅惊鸿捞起被砸晕的毒蛇,一口咬了下去。
咽了几口蛇血,生嚼了蛇肉,梅惊鸿终于感觉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梅惊鸿歇了一个时辰,继续赶路。
原来这就是凡人和神仙的距离。
神仙不需要怎么费劲,便可以到达他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而凡人,走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梅惊鸿又走了两天,捉了三条蛇续命,终于来到他认为是目的地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
黄沙不知流动过几次几层,沙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瘫坐在那里。
心中泛涌起来的痛楚告诉自己,不会有错的。
梅临就在这里。
“爹爹!爹爹!爹爹……”
梅惊鸿一声一声地喊,像个走失的小孩子,茫然无措,喊得声嘶力竭。
忽然“咻”地一声,微小的破空声让梅惊鸿本能地避了一下。
一团小小的刺目光团在梅惊鸿面前悬浮停住,缓缓摆动。
梅惊鸿惊疑地望着这团东西,一动也不敢动。
人和那团光,似乎在相互凝视。
“你就是梅惊鸿?”
那团金色东西竟然会说话,听音色,像是个小男孩。
梅惊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你是什么东西……妖怪吗?”
“你才是妖怪咧!我的名字,叫生死契阔!”听声音,颇为傲娇。
梅惊鸿被这小傲娇说得愣了几秒,皱了皱眉头:“什么鬼东西?”
小金团明显不悦:“你竟没听说过我?”
“你很有名?”
“当然了。我乃上古神器,整个九州谁人不知道我?”
梅惊鸿指了指自己。
“……”小金团明显有些哑然无语,“封程竟把我传承给了你,真当我是传家宝了。”语气非常不满。
封程?
梅惊鸿急忙问道:“我爹爹真的带人找到封程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蠢,梅临就是封程,封程就是梅临。说起来,你不姓梅,应该姓封。”
小金团有些不耐烦地道。
梅惊鸿心下一紧,虽然已经猜测到几分,依然觉得这件事情太突然了。
“我爹爹呢,他被那两个仙家捉走了?”
“笑话,就凭那两个小崽子,能捉得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梅惊鸿大喜:“那他现在在哪?”
“死了。”小金团无所谓的道。
梅惊鸿的心,似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挤压撕扯着,拒绝相信这个他其实早有预感的结局。
“你不是说那两个人不是爹爹的对手吗?为什么?”
“因为封程想让那两个人和自己死得干干净净。”小金团道。
“我不明白。”
“被雷神降世处死的人,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无法问灵。”小金团道。
梅惊鸿两股泪流滚落:“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就非得死?
“哎呀,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他给你留下了遗言,你自己看吧。”
小金团道。
小金团一晃,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四方形的方块,方块中的空气瞬间变的浑浊,如雾气缭绕。
就在雾气中,梅惊鸿看见梅临死前的模样。
看见梅临全身上下破碎的惨状,梅惊鸿忍不住失声痛哭。
“鸿儿,别哭。对不起,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我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的你,还承受不了事情的真相。
你不属于这里,马上离开。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神州,拜入雷泽山无涯剑门下。
生死契阔是我平常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我心中对冯若嫣那孩子有愧,家中的医书,就赠予她吧。
鸿儿,记住,很多事情并非天定,人,才是最重要的,必须活下去!”
梅临神色有些恍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完神色又庄重起来:
“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后画面完全消失了。
梅惊鸿扑了出去,却扑了个空。
他还是不明白。
既然爹爹也说人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他自己还要非死不可呢?
而且是干干净净。
好残忍。
“还有吗?我还能看看他吗?以后我还能看见他吗?”
梅惊鸿痛哭着恳求。
“这由不得我做主。”
小金团有些无赖地道。
“什么意思?”梅惊鸿抹泪问道。
“这要看你,只要以后你的灵力足够高,你就可以从我这里看得见我历任主人戴上我后经历的所有事情。不过,你只能看得见那些灵力比你低的人。”
“要多高才算高?”
“这么跟你说吧,封程是我历任主人中,灵力最低的。”
“也就是说?”
“封程是顶级气系法师。”
“气系法师?什么是气系法师?”梅惊鸿问。
“喂,我是神器,不是老夫子!封程不是让你离开这里去神州吗?只要你拜入雷泽山无涯剑门下,有的是人教你!”
小金团又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雷泽山无涯剑派好进吗?”
“它是九州四大宗门之首,你说呢?”
“你说我能顺利拜师吗?”
“除非走后门或者出现奇迹,否则绝无可能。”
“……”
好狠。
却是实话。
“我累了,要睡觉,有事没事都甭叫我。”
小金团打了个哈欠,忽然金光消散,坠入梅惊鸿怀中。
梅惊鸿捧着一看,果然是梅临平日里戴在食指上的那只戒指。
戒指表面蒙了一层晦暗的东西,一点金属亮光和刻纹都看不见。
梅惊鸿撩起破旧的衣摆细细擦拭,没有任何效果。
他把戒指紧紧握在手里,跪在荒漠上,朝虚空处磕了三个头。
风沙染上的泪痕,像刻在脸上的符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