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成仙？”
穆凡很想反驳说成仙本是虚妄，就像师傅曾经对自己的敦敦教导一样。
这个世界别说成仙了，就是炼气在大多数人眼中也不过是修道之人自我绘制的虚妄幻想。
毕竟说一个人炼了气，问他有什么效果也只能说出一些玄妙莫名，自得其乐的话，对于外人来说只看他的身体素质或者是寿命。
而在这两点上，炼气士着实和普通人之间看不出什么区别。
要说身体更加强健，外人可以说你是通过健康饮食和锻炼而得到的。
要说寿命更加悠长，那也不见得。
毕竟就连修道之人自己也说有些劳什子的天命之类的玩意，他们自身也不是一个个长命百岁。
而普通人当然也不缺乏长寿之人，甚至一些老头老太的作息和饮食都不怎么健康，结果也是活到九十九。
所以其实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修道之人在外面行走之时，一般都不说自己是修道的，只说学了些术法，跟着祖师爷的脚步讨口饭吃。
更别说提到自己是个炼气士了。
说出来除了遭遇他人异样的眼光以及问东问西最后一无所得的失落甚至是轻视，并没有什么用处。
穆凡是一个被原主穆尘从小收养的孤儿。
最初，他对于原主教导的那些玩意也感到懵懵懂懂，只知道师傅教的跟着学就是了。
后来与外界接触多了，看到并听到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再加上外人对于他们这个行业的某些天然的滤镜，结合一些文学作品，穆凡自己也对他们的这个职业产生好奇以及某些大胆的想象起来。
“师傅，修道就可以成仙吗？”
年少懵懂的穆凡仰头看向自己的师傅，用一种充满希冀的语气询问。
穆尘看了看自己傻乎乎的徒儿，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寒酸的装扮，不由得摇头失笑道，
“这世上要是真的有仙人，你我这些徒子徒孙哪里至于落魄至此？就是真的是祖师爷的安排，我也要好好责问他老人家一顿才是——你自己成仙逍遥快活了，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一直在凡尘滚滚中蹉跎打磨啊？”
“可是成仙之前不就是要吃苦吗？”
小穆凡一脸天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苦，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人们都说，仙人需要的是看破红尘，不在红尘中历练，又如何看破红尘？”
“歪理邪说！”
穷得叮当响的穆尘在小穆凡的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
“圣人在哪里？”
“圣人最爱胡说八道了，你要是让圣人过来，你看他愿不愿意吃那些苦？”
“人生有不得不吃的苦，是为了达成想要达到的那个目的，如果自己跑过去吃不必要的苦，那么他就是个傻缺！”
“徒儿，我且问你，历史上得道成仙的典故你还记得多少？”
“额……记得那么几个大概吧？”
没想到自己会被师傅斥责的穆凡有些懵，听到对方抛出来的问题，他试着用自己不算上等的小脑瓜想了想，发现虽然记得一些，但是大多都已经模模糊糊。
或许其他人再次给自己讲曾经听过的故事的时候，自己才会再次回想起来得一清二楚吧？
“我也不要你说得多么清楚。”
“那么徒儿，那些得道成仙的故事里，你都记得那些人是靠什么成仙的吗？”
“额……炼丹、神仙接引，额，黄帝乘龙，还有……忘记了。”
穆凡掰了掰手指，然后全部放下，对着穆凡吐了吐舌头。
“哼！”
穆尘哼了一声，冷笑道，
“你看，你的记忆中有几个是在红尘里摸爬滚打成仙的？”
“要说那些红尘中的事情，世界上哪个人不是一辈子在红尘当中，看遍了红尘？”
“那些机灵的人，那些机关算尽的人，那些人生起起伏伏，波折横生的人，看尽红尘难道还不算多吗？”
“可是还要看透红尘啊？人们都说，先入红尘，再出红尘，看透了，就是出了，出了，就成仙了。”
穆尘闻言，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摸了摸穆凡圆滚滚的小脑袋。
“徒儿啊，成仙本来就是虚妄，如果成仙是靠看透什么就能够达到的，那么想要成仙的人终究不能成仙。”
“我们修道之人，远离世俗对财、色、名的追求，看破是非、成败、荣辱、生死，何至于就执着于仙呢？”
“若执着于成仙，又谈什么看破？”
“人们对于仙的执念，并非是由于仙人的道德有多高，品格如何如何了得。如果是这样，世上的圣人、贤人虽然难觅，但是同乡之人中却也不缺乏道德之士。”
“人们不远千万里求神拜佛，芸芸众生中不在少数。”
“可是你见过几个四处打听贤人的下落，跑几千里又或者几百里几十里去拜访？”
“人们不惜耗费千万资产，求仙访道，哪怕是古代当皇帝的人也不例外，为了成仙可以倾尽一切。”
“说到底，仙在人们眼中所代表的是寿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寿命。是力量，是可以移山填海，凡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成仙，不是解脱，不是放下，而是将尘世的一切、为人的一切所想要拥有，通通抓到手中。”
“世人想望成仙，本就是最大的贪念和欲望，却又用虚伪的‘看破’、‘放下’来掩饰。”
“由此可知，成仙本来就是荒诞不经的想象罢了。”
“南华祖师，一死生，齐生死，生不避死，死不避生，哪里有什么贪生怕死的念头？”
“视天下为弊履，视楚国丞相之位为无物，又哪里有什么贪求功名利禄的念头？”
“想要长生，就已经是先怕一个死，先着一个贪了。”
“世上没有仙人，除非成仙之后，人便非人。”
“……”
。。。。。
遥远的记忆在穆凡的脑海之中浮现，师傅曾经见到他，他们所修之道不过怡养性情，使得身心时时处于自然的状态，用道法作为航行在天地之间遮蔽风雨的庇护所。
然而现在他的师傅却又告诉他，修道是为了成仙？
而且……他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