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辞职……”
这个念头在沐珺婉脑海里循环好几天了，她一直没下定决心，现在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一想到科室里和同事们相处的不愉快、工作上闹心的事……她就不想去医院。
严嘉和刚给她擦干的眼泪，马上又有新的流下来。
“每次下班科室里的卫生我一个人搞，其他人是研究生是以前的元老，说我最年轻要锻炼锻炼……”
“每个月我上的夜班最多，主任说因为我是编外人员，不上夜班绩效量化低，也是为了我好才这么排班。”
“最难缠的病人和家属，让我去负责沟通，我沟通不好就说我不会处理医患关系。”
“还经常暗示我请客吃饭、请大家喝奶茶，不是说我工资低吗？怎么净逮着我霍霍！”
“在背后说我的闲话，出去聚餐不叫我又要让我知道，不就是想让我难堪让我知道他们在孤立我吗？我才不会，该心虚的人是他们。”
“莫名其妙，真的很莫名其妙！”
沐珺婉边说边哭，说到后面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严嘉和听着沐珺婉的话，心里止不住的心疼，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受了多久的气、多大的委屈，今天他第一次听沐珺婉向她抱怨工作。
严嘉和皱着眉，搂着沐珺婉，沉着脸听她倾诉。
等沐珺婉说完了，他拿起茶几上的鲜榨果汁递给沐珺婉，然后说道：“不开心就辞职，医院那么多，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沐珺婉喝了一口橙汁，冰凉的果汁让她高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过沐珺婉到底也没辞职，她一直没下定决心，那天向严嘉和哭诉，只是因为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太多，她发泄出来后，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又调高了。
A大的附一院，今年开始连编外人员的招聘，从临床岗位到后勤岗，学历都要求硕士，如果再晚一年毕业，她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毕业后，她们宿舍的群还在聊天，罗静然说着自己的研一生涯，黄小雨抱怨着工作上的事情，沐珺婉觉得大家都很辛苦，不止是她辛苦，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很矫情，一点也不成熟。
某一天，黄小雨在群里发了一个事业单位统考的链接，特意圈了沐珺婉让她看看。
沐珺婉点进去后，发现她只能报县级医院或者卫生院，总之她没有找到满意的岗位。
她既不想去外地和严嘉和异地恋，也不想去卫生院，她还是更想接触一些疑难杂症，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每个人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不一样。
沐珺婉没有报名，也没有辞职，还留在附一院上着班，不过她也在看其他医院的招聘情况，除非是私人医院和卫生院，不然A市的公立医院现在招人最低也得是硕士。
沐珺婉投了一家私立的三甲医院，接到了面试通知，她选了一个休息的日子过去面试，面试的时候HR问了她有没有销售经验，在听到沐珺婉的否定答案后，HR的笑容淡了，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热络，只让沐珺婉回去等通知。
这次面试的后续不了了之，沐珺婉没收到短信或者电话。
她现在的岗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十分鸡肋的工作。
对于她的任何决定，严嘉和都不会干预，在沐珺婉哭过后，他对沐珺婉更加体贴，只要休假就去给沐珺婉做饭送饭，有时候两人都上白班，他就去接沐珺婉下班。
沐珺婉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选的时候，老天又帮她选了一次。
新来的一名研究生在手术台上，做完手术后，没取出纱布，缝合在病人体内，病人的伤口一直没愈合，来医院复查的时候才发现。
这是一次很严重的医疗事故，研究生是新来的，按理说还不能独立完成手术，沐珺婉在食堂听其他护士议论，带研究生的副主任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走神还是压根没看，他也没发现纱布没有取出来。
“缝合的时候马主任没有检查吗？”
“谁知道啊，我是怎么想都觉得不该遗忘纱布。”
那几天，沐珺婉看到出事的研究生天天愁容惨淡，因为出了这次医疗事故，大家的目光都被转移，最近都没人顾得上为难沐珺婉，沐珺婉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沐珺婉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某一天，她被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主任和蔼地冲她微笑，并让她坐下，还帮她泡了一壶茶。
“小沐啊，你来我们科也有一年了，工作上怎么样？”
沐珺婉有些受宠若惊，主任给人的感觉挺严肃的，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
沐珺婉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所以她并没有将自己在工作上的不愉快向主任倾诉，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谢谢李主任关心，工作上一切都挺好的，都是科室里的老师们教导得好。”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找你来，是有事。”
主任的话一出，沐珺婉的背脊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她就纳闷她一个小职工，主任怎么会找她闲聊，原来是有事。
“最近科室里遇到的困难，你也知道。”
沐珺婉点点头：“知道。”
何止她知道，这事全院都传遍了，但是做手术那天沐珺婉休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事后她也没和任何人讨论过这事，她实在想不出来主任为什么会因为这事找上她，要找也应该找那名研究生和马主任啊。
李主任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模样，欲言又止。
“主任，有什么话你就说，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尽力。”
沐珺婉说的是场面话，她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小医生，能帮上什么？
但是李主任接下来的话，让沐珺婉吃惊的同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李主任要她去向医疗事故中的病人道歉，将所有责任承担下来，李主任还说手术台上大家都戴着口罩，病人还打了麻醉，认不出来谁是谁。
李主任说完他的诉求后，沐珺婉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因为气愤，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李主任再接再厉地说道：“小沐，你对科室的贡献我会牢记，以后你晋职称的时候，科室里一定优先你。”
沐珺婉不知道附一院的晋职标准是什么？不知道李主任说的话可不可信？是不是画大饼？
反正，她压根不会同意。
她看着眼前一口未动的茶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李主任，这个手术我没有参与过，甚至这个病人从门诊检查到住院，都不是我负责，我不会去道歉也不该是我去，更不会把不是自己的错误揽下。”
说完后，沐珺婉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同样敛起了笑容，不怒自威地说道：“沐珺婉，你回去好好考虑，如果你不答应，只要你还留在一院，你就别想再往上走了，初级医师就是你的职业尽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辞职，你一个小小的本科生，辞了职进三甲医院怕是很难咯，你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机会吧。”
“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沐珺婉闻言，站起身：“不用回去考虑了，李主任我不会答应，明天我会去人事科走正常流程辞职。”
沐珺婉从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看到了不远处一直在偷偷瞄她的研究生。
她是今年考编考进来的，之前沐珺婉对她的印象挺不错，觉得她是个踏实勤奋的学霸，现在看来，是她识人不清了。
沐珺婉目不斜视地从女生面前路过，视而不见她畏畏缩缩的目光。
沐珺婉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打开电脑，在网上搜了一份辞职报告，开始修改成自己的版本。
辞职是一件大事，沐珺婉修改完辞职报告后，给张桂芬打了个电话。
可能是之前在严嘉和面前大哭过一场，在电话接通后，她冷静地把最近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给张桂芬听。
张桂芬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婉婉，你没答应是对的，李主任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我们还是大学同学，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能去道歉也不能把错认下，这会成为你职业上的污点。”
沐珺婉是在事情解决以后才给她打了电话，张桂芬庆幸女儿没有听信了李主任的威逼利诱。
“你早就该辞职了，工作是工作，如果工作影响到了你的生活，让你吃不下睡不着，就该辞职换份工作，我和你爸爸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谢谢爸妈！”
沐珺婉第二天去人事科递交了辞职报告，当时办公室里只有主任一个人，在人事科主任询问她辞职原因，想做最后挽留的时候，沐珺婉坦露了自己真正辞职的原因，她纸质报告上写的原因冠冕堂皇，但是口头上她把李主任供了出来。
她不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院领导耳朵里。
她把真相说完后，人事科的主任没有再说挽留她的话，和沐珺婉说了正常的辞职流程后给了她一张表就让她回去上班。
沐珺婉就等一个月后正式离职。
最后一个月里，是沐珺婉上这一年班中最轻松的时候，知道自己要走了，她不再怕得罪人，同事们不合理的要求她一律拒绝。
有一次她在电梯里遇到了李主任，她甚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向李主任打招呼：“李老师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