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餐又洗漱后,俩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助听器戴了整天耳朵有些生疼,陆行洲将它取了下来,用一只耳朵和一双眼听读字幕。
看的是动物纪录片的频道,似乎是因出现不少猫咪,枕在左肩的女人心情很是愉悦,一双眼笑得弯弯的。
“陆行洲,你看那只整身白色的小猫,是不是特可爱。”
“你知道吗?我从小时候就特别想养猫,尤其是白色的。”
“有一次在学校和同学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在树边躲着,有只白色的小猫突然蹭到我脚边喵啊喵的,那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化开了,就算被鬼抓到也无所谓了。”
话罢,见身旁的男人没反应,南雪尘抬眼看向他,皱起眉
“喂,陆行洲,你有没有在听我?”
可说到一半,视线扫到他空荡荡的左耳,她一怔,嗓音瞬即软了下来。
“啊,对不起。”
流入耳际的笑音转为愧疚,陆行洲眼一晃,一直定在电视上的视线转移而来。和女人自责的眸对视片刻,他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
“没有对不起,我在听。”
伸手抚上她的后脑,陆行洲把下巴轻轻磕在她的头顶。
闭上眼,温润的话音捻着丝后怕,回荡在只有节目音效声的偌大空寂里。
“我一直在听。”
有人朝我的左方说话,即使是认识了十五年的金正浩,离开助听器,我也实在听不清楚了。
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听到,每一句。
就像几年前,我是因为耳朵灵光,才知道是你出手救了我。
所以几年后,即便摘下助听器等于无声,但只要是你的声音,我也能立刻反应上来。
南雪尘,这就是你对我而言的存在。
……………
蹑手蹑脚陷上床边,陆行洲拉开床头黄灯,垂目看着女人熟睡的侧颜许久,不禁弯起唇,将她斜落的碎发顺去耳后。
真好。
你能睡得安稳,真的太好了。
生怕吵醒了她,视线直定在她的睡颜,陆行洲反手将助听器轻轻放到床柜上,又缓慢收手。
一片昏暗的卧室很静,女人的呼吸声轻盈匀称,很快便与飘摇的思绪融入黑暗里。
想起去年底在谢家工厂的爆炸,也许,只能用荒诞二字来形容了。
谢柏锋在死前扣动了扳机,射穿储物室里的燃料桶,想让我们同归于尽。
不知该说不幸还是万幸,当时唯一和谢柏锋留在二楼的许筑全身大面积烧烫伤,送到医院后经历败血和休克,还是奇迹似地活下来了。
而我和你呢,大概是万幸吧。
在爆炸的前一秒,我想也没想就抱着你撞出安全窗,而幸好防护服有防爆材质,我和你也没受皮肉之苦。
只是医生说我的头部受了外伤,加上爆炸的震音,左耳的听小骨断裂,我丧失了一半的听力。
虽然可以用药物和手术治疗,但一月时做的那次手术,似乎不怎么成功。
至于姚文炎,重伤在医院疗养一个月后,把手里的资产全捐给北区的都更计划,便带着余长逸去了泰国。
留给我的,只有一张Daytime的地契,说要给你。
而你呢??也是顽皮。
医生说,你是选择性失忆。
因为醒来后看到世界全变了,说你接受不来,看着我的工作因为听力受了限制,只能天天待在办公室里批文书,而你却毫发无伤的??说你愧疚。
因为太自责、太悲伤了,所以用遗忘来欺骗自己,只记得十岁以前的人事物,和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说是因为你的人生中,只有这些时光是快乐的。
想到这,一股潮水自胸腔涌入嗓眼,泪珠不禁落下眼角,陆行洲抬手捂住双眼,狠狠憋住哭声。
可是南雪尘,我不想你自责啊,这是我情愿的啊。
如果当时是你不是我,是你成为我现在的样子,我会更难受的啊,你知道吗?
虽没有哭出声,可身躯的颤抖还是唤醒了身旁的女人。
南雪尘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正抹去眼泪的男人,有点愣。
“??陆行洲?”
“你哭了吗?”
“没有,”
艰涩咽了口唾沫,陆行洲微笑道:“眼睛痒而已。”
只有盏浅光的卧房太暗了,没有看清他通红的双眼,南雪尘也不再怀疑,只是沉默片刻,耷拉着眼皮低声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陆行洲躺了下来,揽着南雪尘的肩往怀里凑,摁着颤栗柔声问:“??做什么梦了?”
“嗯??”
窝在他怀中,手指揪着他胸口的衣料,南雪尘想了想,“我梦到我调了一杯酒。”
“好像叫,马丁尼?”
“有个长得特别慈祥的男人喝了那杯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我说他每天的热牛奶,我来管。这句话。”
“然后,他就把我带到警警局,请我吃了一碗面面。”
“虽然没什么料,但我觉得特别好吃,就像饿了好久没吃过饭一样。”
“最后??”
后话微顿,鼻息莫名骤升一股酸劲,“我离开时,他和我说了声对不起。”
不知为何会这样问,可心脏像是受到了牵引,南雪尘轻轻钻出陆行洲的怀抱,迎向他湿润的目光。
“陆行洲??”
“那个人话里的他,是你吗?”
喉咙早已哽咽得不像话,数颗泪珠在昏暗中划下眼角,又滑落在枕上,晕出一圈圈暗色的水渍。
看着女人懵懂的神情,陆行洲颤抖地倒抽口气,哑着声说:“??是。”
“陆行洲??”
南雪尘眨眨眼,有滴泪落下来,“他是谁?”
“那个警徽后的对不起,是他写给我的吗?”
和那双湿红的桃花眼直对着,一串串泪水不自控地崩塌坠落,南雪尘朦胧着眼,暗哑的话音黏糊。
“我以前??是警察吗?”
一道道问题将心脏击打得溃不成军,终究是忍不住狠狠抽泣起来,陆行洲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下巴的濡湿沾在了她的肩窝。
“??是。”
“真的吗?”
缩在男人温暖的胸前,眼泪染在他的衣服上,南雪尘不禁伸手扶上他的腰间
“那我在警队里有编制吗?”
“没有??”
狠狠咽了口气,努力压住嗓音里的颤栗,“我们参加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爆炸的原因也是这个,再后来,就消除了编制。”
“不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了想起什么,会有危险。”
“对不起,雪尘。”
本以为说了一串牵强的谎会被怀疑,可片刻后,南雪尘只是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犹豫启唇:“那许小姐她??也是因为那项任务受伤的吗?”
没意料到她会这么问,陆行洲的抽噎顿了下。
可过了会儿,自知也扯不出更多的谎,他还是如实回答:“??对。”
语落,怀里的女人久久无声。
俩人之间几乎没有的剩余缝隙被沉寂填满,安静很漫长,长到陆行洲一度紧张起来时,胸前的女人却笑了,“原来如此啊??”
“我居然,和你一样是警察呢。”
“你知不知道,”
吸了下鼻子,南雪尘苦笑著说:“我想着你为什么瞒我的职业时想了很多,生怕我以前是什么不好的人,所以你才??”
“你不是。”
又一紧她的肩膀,陆行洲打断她,打颤的声线执着满溢。
“你一直都,特别、特别的好。”
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南雪尘抿抿下唇,可转眼又想到什么,开玩笑地俏皮扬声:“但你还是瞒了我,我要补偿!”
“好,”
一口答应,陆行洲点点头,温声道:“你想要什么?”
“嗯??”
想了会儿却没想出来,南雪尘钻出男人的臂膀,迎上他的目光。
雪白的小脸满是泪痕,她却嫣然一笑,笑眼晶亮如琉璃,“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又即刻点点头,陆行洲莞尔,“可以。”
嗯了声,南雪尘伸手抹去他脸颊的泪痕,“那我们睡吧。”
“嗯。”
陆行洲弯着唇,也伸出手,轻轻拭去了她眼睑再度滑出的泪珠。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