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惊,南雪尘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紧了紧被海风吹散的外衣,就忙走到他的身边。
余光一扫在身边坐下来的女人,姚文炎没说话,依旧漠然直视远方湛蓝的海岸。
海面起起伏伏的,壮阔的蓝色潋滟着夕日的金灿,闪烁起一串串粉橘色的光圈。初次在黄昏这样安静看海,凉风拂耳间,南雪尘心中竟起了几分安定,也忘了身旁坐的人是谁。
“你那天,为什么对开枪的反应那么大?”
俩人不知这样静了多久,出乎意料的是,竟是姚文炎先打破沉默。
南雪尘侧目看向他,暮霭映在男人的侧颜,将分明的棱角又衬出不少俊色,冷峭的眉目更因柔色渲染,藏起了那丝不羁,温和一片。
安静数秒,南雪尘勾起唇,“大家对这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吗?”
视线被她的笑眼撕扯而去,姚文炎目光满是冷淡,也没开口,一脸「你爱答不答」的表情。
瞧他这神情,南雪尘扭头望向远方的波浪,静了会儿,笑意逐渐化入皮肉之下,“是因为我的养父。”
“养父?”姚文炎挑眉。
嗯了声,南雪尘低下头,伸手环住双膝,“我十七岁那年和他吵了一架,他那时候拿枪抵着我的头,而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抢了他的枪,后来争抢间不小心就走火了。”
神色淡然,姚文炎沉默看著她,而南雪尘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其实当时我的养父没有死,子弹穿过肾脏罢了,可那时血实在流得太多,我太害怕,就一个人逃了出去。”
“直到我鼓起勇气回到家后,只看到一个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说到这,心脏又不自控地震了下,南雪尘闭上双眼,努力抑制窜上双臂的鸡皮疙瘩,和涌入嗓眼的干呕。
见她貌似陷入回忆的痛苦里,姚文炎愣了下,下意识伸手想扶上她颤栗的背脊,可才刚动作,掌心又僵在了半空中。
看着身侧双眼紧闭的女人,映著落日的瞳孔微微一转,姚文炎默默收回手,不自然地别去视线。
又一阵漫长的寂静,直到一浪波涛打在了岸上,男人混着风的声音才又传来。
“那你那时还敢开枪?”
抚着手臂轻轻一笑,也没顾虑俩人之间的地位差距,南雪尘下意识反诘道:“当家的其他手下都没长眼,难不成我要让当家去死吗?”
“这样??”
微微歪头,声音捻着丝打趣,“当家今天还能坐在这儿,一个人过生日?”
闻言,姚文炎眼底闪过了意外,脸色更是明显一愣。
打量著他忽然凝住的神色,南雪尘漫不经心地轻笑,未料下瞬男人却猛地倾身而来,她连反应的时间也无,颈子就被他狠狠箍在了掌心——
南雪尘诧异地瞪大双眼,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眸死死瞪著自己,被夕阳渲染的瞳面翻搅著阴狠,犹如一只埋伏在夜色里的狼。
喉腔外圈的紧迫感猛地涌入脑门,感觉眼前黑了一片,她艰难地干咳出声,挣扎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看着女人痛苦难耐的面色,姚文炎沉默片刻,松手前将她朝前狠狠一推,眼底凶意显见,“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敢杀你。”
“滚。”
“咳咳咳??”
倒在了沙滩上,南雪尘面色涨红,一手狼狈撑地一手握着发疼的喉咙,咧唇笑道:“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喘着气蹒跚站了起来,她由上而下直视姚文炎,带哑的话音是明显的嘲讽,“姚文炎,A城北区老大,关于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我年轻时在你的Daytime打工就天天能听到。”
“所以我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女人站在夕阳的逆光面,雪色的肌肤和寡淡的双眼却仍清楚的很,姚文炎和她四目相对数秒,又看向她被海风吹乱的黑长发。
视线定格良久,又瞥了眼那双毫不避讳的眸子——薄情又刚烈,简直像在和他求死。
无限延展的沉寂后,男人终是轻笑一声,扭头望向海面,黑发在转眼同她被风吹得凌乱,“不奇怪。”
“倒是你,胆子大得奇怪。”
本就狠戾的低嗓又裹了冰冷的笑意,南雪尘脸色微僵,胳膊刚降下去的细密疙瘩,又倏地浮了起来。
可即使如此??他浑身散著的森冷气场,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生人勿近了。
知道自己赌对了,南雪尘在心里捏了把冷汗,又坐回姚文炎的身旁,继续与他看起波光粼粼的海面。
“听说大家每年这一天都会来这里,一坐一整天。”
“我活了二十八年,有人陪的生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裹着肩上的衣料,她长叹一声,“所以有的时候我就会想,哪怕有一个人能记得我的生日,也好啊。”
看着她望着夕阳的侧颜,姚文炎轻笑,话音讽刺又如自嘲,“我不是你。”
“是啊。”
而南雪尘也笑了,唇边的弧度像是唏嘘,“所以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姚当家,我只是开了枪都能吓到昏迷五天的南雪尘。”
“在讽刺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羡慕你呢?”
说着又站起身,南雪尘拍了拍身上的沙粒,低垂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后脑勺。
“我和你一样,从来就得不到那些温暖的东西。”
双眸和海风一样冷,南雪尘紧着身上快被吹走的外衣,毫无情绪地说。
“但我却不能和你一样,让我变得不想要。”
没等姚文炎回话,南雪尘向停靠的船走了去,却没迈出几步,又回头看向他愣神的背影。
“生日快乐。”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可她也未多作停留,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日以后,她就来到了姚文炎的身边,被他喊南雪,被下面的人喊雪姐,说是因尘字去了更俐落好听。
直到今天——
“哗啦啦??哗啦啦??”
被男人搂在怀中,南雪尘虽困劲重却还是睡得不深,总觉有个灼热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脸上,犹如要寻找什么般。
明明以为他不会再问的,可雨声绵延间,她还是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南雪??”
“为什么要哭?”
闭着眼扶上姚文炎的手背,南雪尘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嗓子有些破碎,“没什么??”
“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