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苏浅所说,她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释怀。弹小提琴时,再也没有突然发疯失控,也没有随意砸坏小提琴。苏浅只是很平静的拉动琴弓,偶尔微微侧头,随着音乐的节奏使自己投入其中。
苏浅说其实她弹的时候仍然会想到那场车祸,只不过那一瞬间,她只当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她弹小提琴仍然会失误,仍然会有拉错的情况,但她还是会坚持弹下去。一曲完毕,她则会闭上眼睛,轻轻呼一口气。随后,放下小提琴,在徐野与苏母炙热惊喜的目光中,浅浅的微笑,在微微弯腰,表示敬意。
徐野第一次见苏浅能完整的拉完一首曲子,虽然仍然失误频频。但徐野相信过不了几天,苏浅一定能恢复以前的状态。
“浅浅……你太棒了……”苏母眼角湿润,有些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苏母从不吝啬对自己女儿的夸奖。对于苏浅状态的进步,足以让她感到欣慰。
让她仿佛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小女孩。
“妈,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以后再参加那令人讨厌的应酬了。”苏浅十分坚定的说道。
显然没料到苏浅会这么说,苏母愣了愣。
“傻瓜。我欣慰,并不是因为你日后能为我们家做出多少贡献,也不是你能替我们公司解决问题。”
苏母一字一句的说着,话语间饱含温柔。
“我欣慰的,是我的浅浅,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为自己而活。
掌心的温度持续传入苏浅的皮肤,顺着那肌理渗入血液,在那颗持续跳动的心脏中注入了一层消磨不掉度数,一层坚硬又脆弱的围栏。
那围栏,好像是苏母用那微不足道的温度,一点一点修葺的。明明她掌心的温度,不比苏浅热,可为什么面对苏母这样,她反倒有些心安却又不习惯。
苏母淡淡的笑,苏浅才猛然发现,她的皱纹,她的白发,包括她那掌心粗砾的薄茧。
都是具体存在的。可苏浅现在才发现,仿佛已经雕刻在她身上般,岁月赋予了她年华,她将年华付诸于一场无声的成长之中。
苏浅突然有种想拥抱住母亲的想法,可最后她没有。
苏母由于公司有事,提前走了。
苏浅望着苏母的背影,走了很久的神。直到大门关上,直到徐野出声。
“人生最不应该犹豫的事情,有两件。”
“是什么?”
徐野咧嘴笑了,眼里有一丝光“道歉和拥抱。”
“……”
“如果你想拥抱苏夫人,那就大胆拥抱。”
“你怎么……”苏浅对徐野能读心的能力稍感惊讶。
“我怎么知道是吧。”
苏浅点点头。
“因为你妈妈说的很好啊,如果换作是我,我肯定会拥抱她的。”
苏浅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想徐野说的如果是指那种,是指他会被苏母感动到想拥抱她,还是指他的母亲会这样对他说。
两种想法好像只有第一种比较让人接受。可,苏浅看了看徐野,不知为何,徐野的笑,有种落寞的笑。
他可能也渴望抓住母爱,哪怕是一点。可是命运还真是荒谬,偏偏不让人得意。
“我突然觉得,其实拥抱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徐野想了想,说。
“是么?”
“是啊,就像你刚刚,其实你很想拥抱苏夫人的对吧。”
“很明显。”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野仍是笑嘻嘻的,让苏浅有些分不清。他是在掩饰自己的失落吗?
还是说,他想要让苏浅感到开心?
苏浅将手中的徐野送的那把小提琴轻轻放在桌子上。对徐野开口。
“徐野,过来。”
徐野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苏浅面前。然后蹲下,与她平视。
正想问她什么事,周遭猛地陷入一个熟悉的香气中,鼻尖抵着苏浅的头发,有着淡淡的柠檬味。
苏浅双手抱住徐野的背,两人正在拥抱。
苏浅的下巴抵在徐野的肩膀上,她能清晰的听到徐野突然错乱的呼吸声。
伴随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萦绕在彼此的耳旁。
“你说过,最不能犹豫的事情是道歉和拥抱。”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也很想拥抱你。”
“明显吗?”
苏浅问,说话时下巴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徐野的肩膀,他突然觉得有些痒。
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就僵硬的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心跳达到同频,良久,徐野才点点头,哑着声说:
“不明显……”
他听到苏浅浅浅的笑了,连大脑都空白了。
拥抱,永远是最让人感到幸福的方式。
徐野闭上双眼。他想,估计以后在每个春天,他都将会记起这拥抱,无关任何含义,却给徐野破败荒芜的心里撒上了一粒种子。
“为什么不买新的小提琴?”
松开与苏浅的怀抱后,徐野有些不自然的坐会沙发上。偶然瞥见放在桌上的琴,突然发问。
“这把琴足够了。”
“……”
“罗医生真的很厉害。”徐野以为苏浅的意思是说她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不会再砸琴了。
“你也认为这全靠罗医生的帮助吗?”苏浅想说,其实也有徐野的帮助。
是徐野在黑暗的边缘不断拉住她的手,也是徐野告诉她,何为爱,何为恨。
徐野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一脸认真的看着苏浅。
“还有你自己。”
“嗯?”苏浅挑了挑眉。
“单靠罗医生的帮助肯定不够。你自己同样也克服了很多困难,也经历了我们不知道的痛苦,所以你也很勇敢。”
眉目流转,苏浅突然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她突然还想抱抱徐野。
想抱抱他。
想拥抱他。
“你还真是……笨蛋……”
“嗯?”
“算了。”苏浅避开徐野的视线“我要继续练习了。”
她拿起那把小提琴,她说这把就足够了,是因为这把是徐野送的。
理智只剩最后一点的时候,她逼迫着自己不去动那把小提琴,是因为那把小提琴是徐野送的。
无论怎么样,只要是徐野送的,就足够了。
“据媒体报道,陆家二少爷陆承正式确定婚期,与程家千金程锦南,结为夫妻。”
“……”
程锦南……
苏浅不由恍了神。她早就猜到了陆承会这样,只是没想到,陆承竟然会出手的这么快。
程锦南,一名优秀的演奏家。
陆承与程锦南结婚,当然对陆承有很大的利处。既可以提高自己的声誉与名望,同时程家公司也会给陆承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而且程锦南更然会成为陆承公司发展的推发器。
看到这些,苏浅并不担心公司的事情。只是,她突然想起了程锦南。
无论怎么样,对程锦南没有一点儿好处。苏浅承认,她虽然很讨厌程锦南,可当她看到程锦南要和陆承结婚的消息后。她竟然开始替程锦南感到惋惜。
她所期待的爱情,可不是这样的。
程锦南一直被父亲强迫着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被逼着学习,逼着成长。
没想到,最后竟然也要逼着她去爱上别人。
她唯一的自由,好像顷刻间骤然毁灭。
这样真的快乐吗?程父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没想到连最后的退路都不给自己女儿留下。到头来,该责怪谁呢?一个家庭的无力,又是谁的错呢?
苏浅突然想起当年,小苏然问小程锦南说“你以后要和谁结婚呢?”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充满天真的少女,眼睛里点满了星光。
她说:“我要和,我喜欢的和喜欢我的人结婚。”
……
“你疯了?”华少长看着酒吧里一脸淡漠着喝酒的人说。
程锦南没回他的话,只是死死盯着一个地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
“说话。”华少长抢过她的酒杯。
程锦南这时才看向华少长,但表情仍然很淡漠。
“怎么回事?”华少长又问。
“就这么回事啊。”
“你就这么马虎的答应了?你知道他的为人嘛?你了解他吗!”华少长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把程锦南当做自己亲身妹妹。虽然相比之下一直是程锦南照顾他……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嫁给陆承那个混蛋啊!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程锦南,最最最最重要的是!程锦南根本不喜欢他。
程锦南自嘲般笑了声“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什么意思?”
程锦南拿过华少长手里的杯子,自顾自的说道“陆承向我爸提亲。我没有说话的余地。”
“卧槽!有病吧!”一时间,华少长不知道骂哪个了。
“没事。不就是结婚吗?你和苏然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华少长要气死了“这两种性质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程锦南抬眸瞥向他。
“就是……”华少长突然哑口了“但……至少我比陆承好吧!谁知道他心里装的什么坏主意呢,”
程锦南突然笑了声“你还是好好管理你的公司吧,听说你最近肯回来帮家里忙了。”
“别转移话题。”华少长皱眉。
“……”
程锦南沉默了会儿,她摇晃着酒杯,看着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副优美的动态曲线。
“其实和他结婚也挺好的,我再也不用刻意维持什么乖乖女的形象了……”
“我也不用处处被我爸安排了……”
“华少长,你不用担心我,或者替我不值。”
“或许,有些人的命运,本该如此。”
酒吧里光线昏暗,程锦南眼睛里有淡淡的光,不过很快就暗淡下去了。她喝的有些许醉了,脸上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华少长消了刚刚的气焰,颓唐的坐到她身旁。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静静的坐着,程锦南静静的喝酒。
过了好久好久,华少长听到了程锦南哽咽的声音。
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什么。只是嘴里仍然念叨着些什么。
周围太过于吵闹,华少长听不太清。他凑近,想去听程锦南的声音。
程锦南将整张脸埋进手臂上,闷闷的声音混着酒气传入他的耳边。
“妈妈,我好讨厌爸爸。”
“我讨厌陆承……”
“……”
吵闹的对面是安静,希望的对面是绝望。程锦南的对面是什么呢?
是母亲去世,是父亲唯利是图,是身不由己,是一场破碎的婚姻。
萧严告诉徐野他谈恋爱的时候,徐野正在陪苏浅练琴。
徐野看了看手机的日历,萧严是在穆小汤离开的两个月后重新寻找感情的。
萧严说要带着他男朋友和大家吃吃饭。徐野答应了,他倒挺好奇萧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
地点是在萧严家里,萧严说今天他下厨。也省了去外面吃饭的钱。
小四倒是一脸不情愿,说连萧严都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中去了,就他还在原地踏步。徐野笑他入情太深了。
见了才发现萧严男朋友和穆小汤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他有种成熟的气质,为人十分礼貌斯文,戴着一副金丝眼睛框,总是会淡淡的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贵气。见了他,徐野突然觉得自己和小四萧严他们简直就是糙汉。
萧严就穿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炒菜的时候他男朋友就在旁边帮他打下手。
看着两人的背影,徐野突然觉得还挺欣慰的。
小四还练练感叹咂嘴“也不知道他从哪拐来这么一个男朋友的。”
“确实,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然能走到一起。”
晚餐期间,徐野才知道,原来萧严这男朋友叫陆继。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小四八卦。
陆继笑了笑“在酒吧。”
小四一脸我懂的样子点着头。
果然,任何爱情的开始,都是从酒吧偶遇开始的。
“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昨天。”萧严开口。
随后看着陆继,眼里含着笑。
小四和徐野被他这一股子肉麻劲吓的鸡皮疙瘩,只想着赶紧吃完饭然后回家,毕竟人家小两口正亲热着呢。
后来,几人随便聊了聊天,陆继虽然看起来难以接近,但是真正相处了才会发现他其实很健谈,而且为人也很谦虚。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点明自己的身份,徐野只知道他留完学回来,对他其他的一切都不了解。
他后来还问了萧严这件事,萧严说谈恋爱没必要揪着人家的家庭什么的不放,现在都是自由恋爱。
徐野后面也没怎么在意了,况且见陆继对萧严是肉眼可见的喜欢,他也就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