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走后,徐野发了条消息给苏浅,让她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他好提前去接她。徐野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她估计已经到了,直播正播到程锦南拉小提琴。徐野在电视旁停下脚步,虽然他不懂程锦南拉的什么曲子,甚至觉得有些乏味。不过看程锦南眼里闪烁着的光和眉宇间那纷飞的气韵,不由想到了苏浅。
苏浅以前站在舞台上演奏时,是什么模样呢?徐野脑海里懵懵懂懂的描摹着那陌生且具吸引力的画面,最终也只能想象出她逆着光举起小提琴。
以前的苏浅,是什么样的呢?还是像现在这样冷淡,敏感善于隐藏自己情绪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徐野还真的想见见以前的苏浅。
思绪被电视屏幕里跳转的镜头打断,镜头里是华母和华父正坐在嘉宾席上举杯赏乐,华母的脸上流露出徐野从未见过的微笑。是一种幸福,满足的笑容。
华父揽着她的肩,镜头的最后一秒是两人相视一笑。
徐野顿了顿,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很复杂。
他也不清楚这情感的来由,看到自己母亲如今过得这么幸福,他应当开心的。
是的。
他很开心。
不过他后来也没怎么看这场直播了,把电视关上后便回房间,一整个人直接扑到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的意识模糊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眼皮也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
“看来苏小姐是想好了?”陆承倒了杯红酒,将酒杯推到苏浅面前,一双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指尖有力的在杯底敲动。
苏浅看着那双没有放开酒杯的手,淡淡答道“嗯。”见陆承的手松开酒杯,苏浅缓缓开口“不过,我拒绝。”
“拒绝?”陆承笑了笑,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神色,皮笑肉不笑的让苏浅觉得瘆人。
“我需要一个理由。”
“还需要理由吗?”苏浅自嘲般笑了笑“陆先生,如你所见,我已经很久没有弹小提琴了,你觉得谁会想看一个腿废了的人在台上演奏。又有哪个演奏家希望自己的队友是如此不堪?”
“苏小姐,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抱歉。不过,艺术是存在于任何人身上的,我不相信别人会因为你的残缺而否认你的天赋。”
“别人不会,我会。”
“……”
陆承看着苏浅,久久没有开口。他或许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不过这很不像他的作风。
苏浅闭上眼睛,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你说的没错,舞台从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残缺而排除需要它的人。可一旦精神残缺了,即使是撒旦,也拯救不了他忠实的信徒。”
“既然苏小姐都这么说了,陆某也不再好意思勉强了。”陆承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红酒,站起身与苏浅告别。
苏浅望着陆承的背影,皱了皱眉。这一切,在她看来也太过简单了。陆承怎么会如此轻易放弃一个对他有如此帮助的人呢。
除非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陆承找到了另一颗棋子。
不肯定不是程锦南,陆承的最终目的就是程家和华家。
而苏家,早已经因为苏父的离去地位慢慢衰落。不过陆承肯定没想到,苏浅是拒绝了与陆承合作,但不代表她不重新登上舞台。
苏然也在慢慢稳固苏家的根基。苏家,可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作为近些年国内首先引入的资源来看,结合陆承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现在各家集团都打算开拓国内艺术市场。陆承建立的全新的集团就是以艺术为主,他的本意是想让苏浅去加入集团股东,然后重新登上舞台,以此获得利益。可苏浅不愿意做这颗棋子,更何况陆承还要对付华家。
先不说陆承对苏浅是否余情未了,可他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当初为了自家的利益,他可以轻易和苏然提出分手。如果日后他真的要收购华家,纵使是苏然,也挽救不了苏家日后的危机。
所以,她考虑过了。五个月后,她将会重新登上舞台,重新拉小提琴。而她的目的很简单,她需要苏家做开括国内艺术市场的第一人。如今华家本就是音乐世家,但除了和其他集团联合投资音乐活动,建立艺术集团大多是周转国外市场,根本没有想过国内市场。而华家可以帮助苏家。
至于程家,苏浅想起了程锦南,不由分神。是因为她有太强的戒备了吗?为什么她总会觉得程锦南对她不怀好意?《陆承故意设计的,引诱的。》而且车祸与程锦南演奏比赛胜利的事情太过蹊跷。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出车祸?”耳边突然响起陆承的话,让苏浅的心一凉。
怀疑肯定是有的,不过今晚程锦南也确实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来。
一切都尽量保持谨慎。对待一切也都得权衡。
现在,首要目的,就是要趁陆承找到一个优秀的合伙人之前,抢先他打开市场。
陆承出了会厅后。扯了扯领带,脱下西装外套,将衬衫解开几个口子。
他靠在车旁,嘴里刁了根烟,低头将烟凑到打火机旁。
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大厅里灯火通明,里面的灯被透明玻璃割出几个朦胧的光影,陆承就在这光影之中。
苏浅拒绝是意料之中,毕竟苏浅很敏锐。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让苏浅加入,也不差这一刻。
他吐出烟雾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司机。
“车钥匙给我。”
“今晚上我不回去了。你先回去和老爷子说一声。”
司机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几位随从坐上另一辆车返程。
陆承打开手机,将烟捻灭。看着手机里弹出的许许多多的信息,不由皱眉。
大部分都是公司事物的,他一条条回复。等差不多处理完之后,抬头,便看到华少长正和程锦南在大厅外的花园里聊天。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华少长,嘲弄般轻哼了声。
华少长,还真是个只会败家的废物。
随后打开车门,一踩油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旁和程锦南商量对策的华少长猛的打了个喷嚏,他下意识的望向那辆黑色奔驰,心想:哪个傻逼骂他?
“你看吧,现在伯父伯母都没理你了。”程锦南说。
刚刚程锦南拉着华少长去和华母华父打招呼。全程下来,华父和华母只笑吟吟的和程锦南说话,完全把旁边的华少长当空气般。
“我说,你怎么不带苏然来?”
“……”
“带她来了至少伯父伯母会认为你们关系还不错呢,毕竟你们都同居了。”
“……”
“我都不想管你这事了,你怎么天天和你爸妈对着干啊。”
“我这叫反抗不公。”
“哥,你都快三十了吧?怎么还一副叛逆期的样子。”程锦南有些许无语。
“三十岁怎么了,再说是他们错在先。还搞什么联姻,我和苏然……”华少长顿了顿“反正我们之间感情基础都没有,说白了他们就是想要管住我……”
“你还嫌你在外面欠的风流债不多吗?而且就算你们没有感情基础,同居这么久,没有都难吧!”
华少长猛的想起昨晚的事情,脑子一股奇怪的感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索性就没说话了。
程锦南识趣的换了个话题“你和徐野是兄弟吧?”
“你怎么知道?”华少长有些意外,因为徐野就像是个开关,只要有人提了华母必然会发疯。所以圈内人很少有人去提这个来路不明的名字,而且又有谁会知道徐野这个人呢。
“你两长的挺像,性格也像。”
“是吗?我觉得那小子丑死了。”
“……”
后来程锦南被叫去大厅采访,华少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凳子上。
今晚上没有月亮。
其实华少长知道徐野的存在是在他十岁。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徐野,徐野一个人坐在他家楼下,当时也是冬天,天上也没有月亮。
华少长刚上完补习班回来,那个时候华母和华父去了国外,华父说是去出差。一回家,便看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坐在那里,司机以为是小乞丐,本想打发他走。
没想到徐野看了一眼华少长,情绪就莫名激动,冲上来拽着他的衣领,对着他喊:
“你还我妈妈!你这个小偷!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妈妈!”
他的动作过于迅速和粗鲁,华少长一时间甚至来不及反抗,脖子有块地方就被他掐伤了。司机当时看着心惊肉跳,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受的住这种刺激,情急之下猛地揪住徐野的头发,当时徐野很瘦,过于瘦了,而且营养不良,司机用一点力就把徐野扯开了。
徐野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见。
司机赶紧带着华少长进了大门,回家后佣人赶紧帮他处理伤口,管家还打电话给华父了。
那时,华少长刚处理完伤口,打算下楼喝水,偶然路过书房,听到了管家与华父的对话。
大致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行那个孩子靠近这个家半步。
当天夜里,华少长辗转反侧。对于徐野,他很好奇。莫名的,他起身,站到窗台边。楼下大门外没有一个人,他应该是走了吧。
可一转眼,便看到离大门较远处的一个隐蔽的墙角蹲着一个人,灯光照的不明显,但是华少长还是认出了那个人。
他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出来,现在是凌晨,华少长从柜子里拿了件外套和几块创可贴。由于怕被管家发现,华少长并没有开灯,他摸着墙壁靠窗外点点光源慢慢下楼,然后开门。
出了大门后,华少长跑向徐野,那个时候徐野正冷的不行,突然就被一件衣服罩住,下意识的躲。
随后他听到华少长说:“嘘,你别怕。”
抬头,便看到华少长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徐野推了他一下,华少长摔了一跤。
“你走开!”
“为什么!我就不要!”
徐野有点生气,他本来还想推华少长一把来着,突然华少长扯过他的手,将一把创可贴放在他手心。
徐野有些迟疑。
“为什么你要说我是小偷。”华少长问。
“因为你抢了我妈妈。”
“我没有抢你妈妈,我有妈妈。”
徐野越听越激动,可是他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眼睛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多少岁?”
华少长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七岁。”
比他小。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见见我妈妈最后一眼……”
华少长印象中徐野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而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徐野了。
十八岁时,华母和他坦白了一切。他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本以为自己会震惊,会生气。不过最后都变成了沉默。
华母的经历他一概不知,华母讲的时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手依旧颤抖。
她很痛苦,可华少长不敢问她为什么会痛苦,因为他知道十岁那年华父并不是去出差,而是带华母去国外治疗。
和徐野正式认识是他读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考上了国内有名的财政经济大学。为了庆祝,他和狐朋狗友在酒吧玩了一晚上。
当时徐野在那所酒吧打零工。
后来得知他已经退学了,替父亲还债。
不打不相识,但是彼此又默默在心里记着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是兄弟。
徐野也曾吐槽过自己的家庭,不过看他那么风轻云淡的描述他父亲打他的样子时,他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但是他无能为力。
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即使分隔再远,初次见面仍然会觉得熟悉。华少长不了解母亲那一辈的往事。但他知道,他和徐野,终究不是他们的牺牲品。
有些事情,徐野不用说,他就知道母亲有多痛苦了。可徐野也只是和他一样,需要关爱,需要温暖。
好像没有人会懂。
一时间,华少长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庆幸自己不是徐父的儿子。
遗憾徐野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
徐野说他七岁之后就一直在乡下,被爷爷奶奶养大。华少长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徐野说要走了,估计就是去乡下吧。
华少长吸了吸鼻子,有点想抽根烟。
他摸了摸裤兜,发现里面只有一把打火机。无聊的搬弄了几下,又想起了上次和在订婚宴离开后和徐野打了一架。
实际上是徐野先动的手,他当时正在酒吧喝酒呢,就见徐野一脸阴沉的朝他走来。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徐野一拳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本来就不爽,被这么一打。他顿时火冒三丈。操了声,撸起袖子,两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拳的打了起来。
其实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母亲面前提起徐野。因为母亲讨厌徐野,但华少长没想到竟然讨厌到了恨的程度。
所以他和徐野来往的事情,华父和华母都不知道。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徐野不曾拥有过什么。但他不想可怜徐野,那真的是会杀死徐野最后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