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再次摆动,苏然兴致勃勃的在后面聊着以后的计划。她今天话格外的多。今年冬天也格外的冷。大雪纷飞,院子外的花几乎都被冻死了,遍地枯草,苏浅想,估计等下枯草便会被雪覆盖。
她又出了神,苏然在她腿上加了条毛毯。“最近天气好冷,你要多注意注意,别受寒了。”
“姐。”苏浅呆呆的望着落地窗外的雪“过几天就是父亲的忌日了吧。”
是个肯定句,苏然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自然。“如果你……还是不想去,我可以和妈妈去。”
“我会去的。”苏浅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是在敲打这苏然密密麻麻的神经。
过了许久,苏然才点了点头,随后,走出了客厅。
苏浅知道姐姐会去哪,也知道她将会做什么。四年来,一个噩梦般的事故冲击着她们一家人,一场车祸让她们失去了父亲,同时也让她失去了双腿。苏母一人担起巨大的架子,从公司会务到家庭教育,一方面要管理好这么大的公司,另一方面还要和名门望族建立关系,最后还有苏浅的腿。
仿佛这一切的一切,足以压垮这一家人。
许是天气原因,家里灰蒙蒙的。苏浅推着轮椅返回房间,等下姐姐就要去公司帮母亲分担工作了,而她,仍然会在房间待上一整天。
桌上放着音乐节的邀请函,自从车祸后,苏浅便再也没碰过小提琴了。她从小热爱的东西,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十几年来的努力都被一场灾难撞成碎片。
最后,那把小提琴也被她砸了。
这些年母亲和姐姐似乎极力让她回归正常生活,邀请函源源不断的寄来,姐姐甚至还假装惊讶的鼓励她参加。
识破了她们伎俩的苏浅总是会很烦,她会当着她们的面将邀请函撕掉,然后冷冷的说“一个废人没有任何价值。”
苏浅也经常做梦,清晰的梦见那次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梦见浑身是血的父亲,梦见压在自己腿上的钢筋,梦见疼痛,梦见绝望。
所以她一直不敢面对父亲,那位位高权重的商业股东,竟然因为女儿的任性 ,而丧失自己的生命。
电话铃声打断了苏浅的思绪“浅浅,今天然然的订婚宴,你……”
很显然,苏母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苏浅已经猜到了。
“今晚就订婚了?”
“嗯。”
“和谁来着?”苏浅其实很早就听说了,不过苏然一直没提过,仿佛订婚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华师集团的长子,华少长。”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为什么?”
“什么?”
苏浅声音有点哑,不知道问什么,如今问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联姻的是苏然主动提出的,华家很欣赏苏然,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订婚。
可至今,苏浅也看不透苏然的想法。
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吗?
应该吧,毕竟现在公司处于经济运转的窘迫之中。有了华家的扶持,公司确实可以加快产业发展。
苏浅没有说话。苏然和谁结婚不行,偏偏和华少长?那人花边新闻层出不穷,仗着人长的帅,家里有钱,读完大学又在国外留了几年学,回来后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屑于看管,天天和自己那堆狐朋狗友混迹酒场。
“没什么,今晚我会参加姐姐订婚宴的。”
挂断电话后,苏浅走出房门。看到苏然正在楼下沙发上处理公司文件。
“姐。”苏浅叫她。
“嗯?怎么了?”苏然微微抬头,眼里多了一丝倦意。
“怎么不去休息一下?”
“公司还有几份文件要处理,下午要审核完。”苏然笑了笑,可从她的笑容里,苏浅看到了疲惫。
如果父亲还在,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吧。
苏浅看着苏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想问我华少长的是吗?”苏然似乎知道苏浅的犹豫。
苏浅点了点头。
“就当我爱上了华少长。”苏然放下电脑,走到苏浅面前,蹲下与苏浅平视“所以苏浅,今天晚上的联姻宴,你一定要参加。”
苏然眼里仍然有微微的光亮,她一直是这样,温柔知性,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可是,苏然也会有累的一天,她作为妹妹却什么也帮不到。
宴会邀请了许多人,大多都是与两公司合作的股东以及其千金少爷。
苏浅换了身稍微有点那么隆重的衣服,她让佣人推她到一个角落里。灯光交错,宴会隆重而盛大,联姻宴相当于订婚宴。
苏母正在招呼着客人,她让苏浅留意着苏然,毕竟她们都不确定等下华少长会做什么事情。
苏然换上了礼服,她披着头发,礼服将她的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华少长站在她旁边,嘴上是开心的笑,而手却连碰都不想碰苏然。
苏浅微微拧眉,不再看他们。
她低头晃了晃酒杯里的红酒,红色的液体在那透明的高脚杯中展现出优柔的曲线,流淌在苏浅微微出神的神色中。
身旁传来一阵淡淡的笑声,低沉短暂。
苏浅下意识去看他。
入目是一位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男人。他身穿黑色大衣,与周围黑衬衫黑礼服的人格格不入。
苏浅挑眉看着此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觉得好奇。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苏浅的目光,转头看向苏浅。
视线交叉的瞬间,两人都没有移开。
凝滞的空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愈发浓重。
最后,那人轻笑一声打破沉默。
“您好,请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需要,谢谢。”声音还是那么冷淡。
徐野内心肺腑,不需要帮忙一直盯着人家干嘛。
他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那边。
“你是华少长的朋友?”苏浅过了很久又淡淡的问。
音调不轻不响,刚好清晰的落入徐野耳朵里。
徐野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而且还有点没有礼貌,看她这岁数应该比自己小吧,都不知道用敬语。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样嘛?
不过秉持自己这次绅士人设,徐野还是回答了她。
“不算是。”
也不知道苏浅听到了没,徐野说完便立刻转头,后面苏浅也没说什么了。
华母和华父分别讲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华少长带着苏然一一去给人敬酒。
等到华少长敬到华母时,他突然收回了酒,在华母一脸错愕的时候,拿起桌上的话筒“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话语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包括苏浅。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会让我去联姻。你明明知道,我对眼前这个女人没一点兴趣,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啊。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让我去,徐野不也是你的儿子嘛,你完全可以让他去啊,让他代替我和苏家联姻,不很好吗?”
话语一出,华母脸色煞白。啪——是酒杯落地的声音,苏然一脸茫然的看着华少长,华少长仍然是刚才那副模样,似乎觉得自己此话一说,真当可以反抗这场他不愿意参与的婚姻。
可是他想错了。在外人看来,他这样做好比十七八岁叛逆的少年。幼稚,不成熟,都展现在他那冷淡的眉宇之中。
会场顿时安静,在坐的都唏嘘不已。谁不知道华母之前的经历?而徐野是她这辈子的耻辱。华少长这句话,不仅是断了她的尊严,更是断了华师集团的威望。
“你疯了!”华阳一巴掌拍了过去,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华少长被打的微微歪头,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他眼神里充满戾气,刚刚理好的头发也掉了几缕,他抬眼,便撞上苏然的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感受,苏然也有点震惊,不过更多的是错愕。
看着华少长的眼睛,她的嘴像是被堵住般。
华少长瞥开视线,轻轻的冷笑了声。“婚,我肯定是会结的。只不过不知道苏家怎么想的,她们要同意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
随后,不顾他人的劝阻,拔腿走出宴会。
苏然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安抚气急的华母。周围的人纷纷安慰华父“小长也不是故意的这么说的,他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
华父气的手抖“那小子就是被惯坏了!从来没打过他,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就算了,还存心气我!”
“别气别气……”
苏浅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心里不由一愣。
看着苏然,苏浅一时不知道她日后该如何做。
她的姐姐本该很骄傲的,她会嫁给一个爱她的人,而不是华少长。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看了看旁边的人。
不料那人脸上突然没有了丝毫笑意,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他冷着脸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掌,走出了大厅。
这还是苏浅第一次见这种失控的宴会。
等气氛差不多慢慢缓和下来,苏母带着苏然去了休息厅。
苏母刚要说什么,苏然便握住苏母的手“妈,您别担心,华少长那是闹小孩子脾气。不碍事的”
苏母迟疑了一下,随后苏浅过来了。说“让我和姐姐单独谈谈。”
“好。”等苏母走了。
苏浅问“真的决定好了,打算和他订婚?”
“嗯。”
“姐姐,我虽然尊重你的想法,但我也希望你幸福。”
一瞬间,所有的堤坝都被苏浅一句话击溃。苏然忍住酸涩,却忍不住悲伤。
或许她也曾向往少女般的恋爱,也曾渴望朝夕与共的婚姻。但她终于向现实妥协。
苏浅抱住苏然“没事的,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回家。”
…………
所有事情处理完之后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华阳向所有来宾道了谦。
随后又郑重的和苏然谈了几句,对于华少长今天的混蛋行为,苏然仍然温和的处理场面,对华阳也是尊重至极。他和华母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妇。可对她愧疚也是真的。
“嫁给那小子真是委屈你了。”
“没事的,伯父。”苏然笑了笑。
“好,那就麻烦你多管管那小子了。”
说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苏然手里。
“华少长平时不和我们住一起,他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这是房子的钥匙。我就交给你了。”
苏然看着手里的钥匙,不由愣神。
今晚起苏然要和华少长同居了。
挺现实的,毕竟华少长闹出这么一个事出来,婚肯定是订成了。不过要是在外传他们感情不和,那真的是损了两家颜面。
等回家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后,苏然便被华家司机送走了。
苏然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临走前还笑着说“你们别担心我了,华少长估计现在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呢,他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事的。”
但愿吧,苏浅心想,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到华少长家的距离不算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司机便把苏然送到他家门口了。
苏然站着别墅前,不时有点犹豫。华阳给了她钥匙,她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进门。
屋内灯都关着,苏然还以为屋里真的没人,一开灯便被吓一大跳。
华少长躺在沙发上,桌上全是酒,而他的脸上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
“你……还好吗?”苏然本来想忽略此人不计,但碍于情面,她不得不走向华少长。
“死不了。”华少长被强光刺激到了,双手遮住眼睛。
“我看看。”苏然蹲下身,准备拿开他的手,却被华少长拍开。
“不用你管。”华少长坐起来,一脸讽刺“这种情况了还愿意和我结婚?”
“不用你管。”
“你还真是随便。”华少长冷下脸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苏然的心被刺了一下,她站起身,拿起行李箱往楼上走“我们只是表面做戏罢了,哪有随便之分。”
走到房间门口时,“再说,随便的应该是华少爷吧,既然有了喜欢的人还和我结婚。”她低头看向楼下望着她的华少长“挺没用的。”
双杀……
华少长顿时坐不住了,他往楼上走,边走边嚷嚷“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苏然脱下外套,对他笑了笑“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