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的搀扶下,我再次折返到了那茅屋。
谁知到了那熟悉的地方,竟然浑然不见那茅屋的踪影了。
没有房舍,没有炊烟,更没有人迹……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
“爷爷,这晚上夜路不好走,咱们是不是迷路了,还是?找错地方了,这,房子呢?”我一脸不可思议。
爷爷饶有深意的绕着那房舍原先伫立的地方转着圈,须臾,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把糯米撒了出去,口中默默说着些什么,一阵雾气四起,继而缓缓消散,立时,只见那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那茅舍俨然而立。
“十五,过来。”爷爷挥着手,额上满是汗珠。浑然无力的我每迈出一步都好似挪动着重若千钧的重担,缓慢得向那个方向游移过去。
进了那熟悉的房舍,没成想里面也是骤然不同。原先和暖的炕头上此刻布满了灰尘,一个发霉的被子上到处都布满了破洞,不时散发出腐朽难闻的气味……原先宽敞明亮的灶台上此刻也没了生息,只在屋顶上方的地方布了几张蛛网,一只瘦小的蜘蛛在网上来回移动,应当是这屋里为数不多的生机。爷爷走上前去,一把揭开锅盖,我二人齐齐楞在当场。
锅里的,赫然是一具瘦小的约莫是个孩童的尸骨……我只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腹内翻滚,头晕眼花,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胃都吐出去。
爷爷忽的想起了什么,忽然发疯了一样去找那先前挂在屋子正当中的童子相,边找边叫喊着我一起。可找了半天,我们竟然离奇的发现,屋内的香台虽在原位,可那画中的童子,不见了!
“不好。”爷爷警醒般小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他拿出先前那把匕首对着我走了过来,眼神中还目露凶光,“十五,忍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冷不丁的直直刺向我眉心。
一滴伴随着腥臭气味的黑血顺着我的鼻尖流了下来,我眼睁睁的看着,浑然却察觉周身上的疼痛,不过我此刻似乎轻松了一些,说不出来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一股冷气从头到脚贯穿着我的脊柱四处逃窜,胃里却平静舒服多了。我似乎觉得头顶有什么动静,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双孩子的肉嘟嘟胖乎乎但惨白的脚,直耷拉在我的肩膀。
“住手吧,害了你的又不是我的孙子,你何苦这样对他!”爷爷面露凶光,对着我一通大吼。
我的耳畔再次响起那个昨天在我睡梦中出现的哭声,一样的凄厉,一样的刺耳,却不动声色的能让我周身汗毛直立。
爷爷一个横贯,又拿着匕首向我的喉管刺了过来。我的眼睛里闪现一道白光,眼珠子几乎都要吓得崩出来了!
在匕首反光的映衬下,我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正坐落在我的肩头,张着快要崩裂的大嘴,一股脑的使劲儿的在啃我的头,时不时吃到正酣处方,还抬头看着我笑……好似察觉到我在看他,一瞬间,他又消失了。
“鬼走鬼路,人走人路,小小孩童怨气如此之大,怎的博个自在投胎。”爷爷故作漫不经心的说着。
说来也怪,听了这话,那骤然消失的嚎啕大哭之声变成了低声的呜咽,嘤嘤的抽泣……
我的眼前开始模糊……不可思议的画面缓缓浮现。
六十年前,一对年轻的夫妻十分恩爱,但他们却有一个问题,久婚不育,他们天天祈祷,求神拜佛让上苍给他们一个孩子,终于,过了一年,妻子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一家人都欣喜若狂,丈夫也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的妻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终于还是出了意外。——在那孩子的母亲即将生育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最终母亲难产而亡,腹中的孩子九死一生,足足抢救了一天一夜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襁褓中是个含着拇指的眉目清秀的小女孩儿。
因为妻子亡故,父亲仿佛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一样,继而对孩子的爱愈演愈烈,仿佛对妻子全部的爱都被继承到了孩子身上。这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当下这个父亲对孩子的爱可是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强烈的占有欲让他的精神状况也发生了危机,从孩子还小开始,为了将孩子守在身边,他从来不让孩子去和别的小伙伴玩耍,……甚至自己的孩子和同龄的小伙伴说多几句话,都会让他暴跳如雷。久而久之,伴随孩子一天天长大,面对病态的父亲,她也逐渐萌生了反抗的心理,可是自己实在太小了,孱弱的身体次次偷跑出去时候都被父亲发现,等待着的,就是一顿毒打。这个反复无常的父亲举止,就如同家暴一般,他次次打骂次次懊悔,可情况依旧毫无改善。终于有一天,在小女孩再次趁着父亲熟睡偷跑去玩玩到深夜才偷偷回家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了。于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偏方邪籍,说是把自己的孩子吃了,下辈子灵魂就会跟自己绑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于是,几乎丧失理智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
就是在一个雪夜的晚上,他趁着自己七岁孩子熟睡的时候用绳子活生生的勒死,之后,架起了一口大锅,就把自己的孩子放进去煮了…而他好像已然丧失了理智,终于在吃完了孩子的血肉之后选择了自杀……
眼前的一幕幕匪夷所思的场景让我头皮发麻,强烈的感官刺激下,反而我的意识渐渐恢复了过来。我的胃又不自觉的开始翻滚,呕了几口酸水出来。
“爷爷,刚才那些,那些,你看见了吗?”我惊恐的看着爷爷,好似极力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什么肯定的答复。
“十五,这也是你跟那孩子的缘分啊,倘若你不去碰那个汤,想来她也不会找上你,如今让她啃回你几口骨血,也算是你对她的补偿了……”爷爷捋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
“那,爷爷,你是说,这孩子的怨灵一直在这里没有投胎成了恶鬼?”我问。“继而逮着谁,就算谁?”
“换做是哪个孩子,在心智还未健全之前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吃掉,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如今她成了怨灵,而他的父亲早就入了轮回头胎了,这世上她再无亲人,也再无顾念,于是愈来愈凶……十五,这孩子也算是与我爷孙俩有缘,不如我们做场发事,给她超度了吧。”爷爷语重心长道。
说来也怪,此话一出。屋内先前冰凉的的空气竟然逐步暖和了起来。
我和爷爷盘腿端坐着,准备好相应的器具,按照他的叮嘱,口中心中默念咒语,为那孩子作起了法事。“天道毕 三五成 出窈窈 入冥冥 视我者盲 听我者聋 谋我者我吉而彼凶……”
冷风吹得大门开,我的耳畔一阵轰鸣,传来的由近及远的铜铃似的笑声渐行渐远……恍若还听见了那夹杂在笑声中的几句低声呢喃,“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