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
虞晚从被抓审再到关荒岛至死,一系列操作,都在指向一个可怖到骇人的答案。
她是沈老爷子送给爱孙沈明礼的一张护身符。
明面上,让亲孙娶喜欢的小门户姑娘,是一个老者对孙辈的疼爱妥协。
实际上,她虞晚就是一张被压在佛像下受人香火的红符纸。
受够沈家人的香火和权力的加持,等到沈明礼需要使用的时候,丢出去挡灾趋厄。
沈明礼要从一个海边小排长,走到大伯沈长年的大军区司令位置,又或者是到达公公沈长铭的京市军政委的高位。
一路上的困难险阻,如登攀藏区最高雪山。
像遇到梦境里的泄露路线图事件,管它是不是沈明礼泄露的,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当了奸细,只要受了百口莫辩的陷害,危及到沈明礼的生命。
她不是虞鱼,还冒认人家身份的这件事。
就是最能帮沈明礼洗清污名的替罪羊。
虞晚心里骂骂咧咧,反手一拳捶在沈明礼的枕头上,爷债孙偿。
她的确斗不过沈老爷子。
她不斗了行不行?
现在就跳车打住,离婚。
“谁要当沈家儿媳,谁当去,沈家的富贵荣华,我虞晚是享用不起。”
想通利害关系,虞晚也不睡了,拉开床头灯,爬起来,披上外套走到书桌边拿支笔写离婚报告。
*
离婚报告除了离婚报告四个字好写。
后面的内容,全把虞晚难住了。
要写什么理由呢?
是乱写沈明礼没生育能力?还是造谣写他不行?
沈家有钱有势有权,沈明礼传出不行的谣言,对他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锦上添花,能嫁给他的女同志肯定是真爱。
要编写她没生育能力就不行。
七十年代的女人,不是死了丈夫的那种离异状况,除非背景深厚,否则肯定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到时候她还要怎么生活?
再说现实情况也不允许随便搬家,走哪都要开介绍信。
犹豫再三,虞晚觉得拿生育说事都不太好,乔家肯定也不会让她离婚。
到底要找个什么理由呢?
正发愁,忽大的妖风,刮得树影摇晃乱舞,影子像夜色里的鬼魅。
西北冬天里的冷风,吹得人脸冻脚麻。
偷溜出宿舍的乔珍珍,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睡着,拿出藏包里的铁片插进门缝里,一点点撬开屋里的筷子插孔锁。
西宁话剧文工团的教习宿舍,是两人一间。
趁元旦后,大家来回巡演完,需要休息调整的时候,乔珍珍才找到机会下黑手。
床铺上的人,是她早就盯好的沈教习。
一土瓦罐的屎尿粪便泼进床尾被褥里,趁人醒过来前,赶忙跑了。
等乔珍珍跑回宿舍,躺回通铺蒙着脑袋偷笑时,院外响起一声划破夜色的惊叫。
她能睡个好觉,恶毒的沈教习可要连着臭上好几天。
沈教习不是别人,就是从滇南西昆政治文工团调到西宁话剧文工团的沈明鑫。
她11月初才调过来。
乔珍珍却是早早就把沈大伯家的两姐妹都记恨上了。
事情要从九月份说起,她寄给讨厌鬼的信件,当时特含蓄委婉表示大哥乔济南也在西宁部队。
明明是一件好事,转眼到了十月份,没等来西昆那边的回信,等来的是她妈的一通怒骂电话。
“乔珍珍,你个没脑子的蠢驴,做事顾前不顾后,谁让你有事没事给你姐姐写信的?”
“丢人不嫌够,还拉着你姐跟着你一块儿丢,我一早怎么跟你说的?别拖你姐姐后腿,别招人笑话她,你写那信,让沈家人看到会怎么想你姐?”
刘萍越想越气,狠不得让乔林业把乔珍珍捆着打一顿,可惜鞭长莫及,又怕乔珍珍再犯蠢,让人挑出错,语调拔得更高。
“我告诉你,别想让我给你邮寄半张毛票,都在文工团吃住,独你吃不饱,要吃不饱就张嘴喝西北风。”
“敢给你姐写信,明诉暗讨地要吃要喝,我让你哥收拾你。”
听到这话,乔珍珍没了找讨厌鬼要东西的心思,爸妈不在西宁,她大哥可在。
“以后不要给小虞写信,就算实在有事要写,也先寄到京市,我看过确定没问题才会转寄过去。”
“挂了,电话费贵。”
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乔珍珍还贴了一毛钱话费。
挨了一通骂,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做错了什么。
等亲妈把那封她寄给讨厌鬼的信,再次寄回到西宁。
乔珍珍才清楚为什么挨骂。
她明明只在画的全家福下面写了: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们这个家早就七碎八散了。
可这句话的前尾都被人加了字。
意思大变,使坏的人还模仿她的字迹。
信是邮寄到西昆的军区大院,能做出这么无聊的事,肯定是沈家大伯的两个女儿。
乔珍珍再蠢也能猜着,苦于山高路远没机会报复,又不能写信给讨厌鬼说清楚。
好在老天是长眼睛的,也合该她乔珍珍有好报。
等到11月初,沈明鑫被调了过来,刚好当她所在的话剧文工团教习。
来的第一天,沈教习还学讨厌鬼的穿衣打扮,双层纱巾包头发,理得松松散散,又吹不乱,下巴处系一个歪边蝴蝶结。
一眼就让她看了出来,乔珍珍心里嗤笑看不起。
一直憋着坏,要给她一个教训。
这一憋,就从11月,憋到翻年元旦表演完后。
沈教习夜里遭人泼了屎尿的事,在第二天一早传开。
乔珍珍美滋滋地喝着米糠杂粮粥,咬一口哽喉咙的窝头,还哼唱起歌唱团的太阳最红的调子。
“你瞎高兴什么?”
张蔷一屁股坐到乔珍珍的条凳上,“昨晚不睡觉,跑哪去了?”
“我能跑哪去?铺上睡觉呗。”
“少来,我才不信。”张蔷因腿伤来文工团最晚,被人传小话走后门,许多人都不待见关系户,她遭人明里暗里的挤兑。
还是乔珍珍出头帮了她,两人以前虽有过节,但远在异乡,那点读书时候的过节,显得就有些微不足道。
又因虞晚嫁给沈明礼的缘故,两人也成了隔着几层的表亲关系。
张蔷的小叔是沈明娟的丈夫张国斌。
“嘘,别让人听见,你跟谁是一伙的?”
乔珍珍咬牙瞪她一眼,“告诉你,你是我表姐,我要捞不着好,第一个把你拉下水。”
张蔷昂着下巴,拿鼻孔看她,就知道乔珍珍是个贼头贼脑的坏水。
“谁是你表姐?也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