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太的错认,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觉得老太太病得不轻。
可落到正主沈明礼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把一副笑脸转冷,抬腿欲走,虞晚不肯,暗睇眼色给他。
小夫妻俩的神色,被乔老头看在眼里,心知老伴说错话,害人家新婚夫妻闹不快。
他叹息解释,“老太太是病糊涂了,又被不孝顺的东西气了一场,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有时候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认不出。”
有了这句解释,虞晚陡然拔高的心又落了下来。
卧躺着的乔老太念叨过一两句,又神色恹恹地辨识起人,看了好一会才糊里糊涂地问:“小虞怎么来了?”
问过,看到一旁的沈明礼,老太太又好脸面地打起精神,“老头子,你可真是越活越糊涂,也不知道让小辈去外面坐着说话。”
“奶奶,不用麻烦,我跟明礼看望过你,就准备回去了。”
虞晚脸上挂着笑,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您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看望长辈,说两句关切话很正常。
但有了前头那一茬,沈明礼心有芥蒂,觉得那话不仅有字面上的意思,还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深意。
出了屋子,晒人的太阳,把地面烤得蒸腾冒气,人也被它晒得更闷燥。
一直守在厨房门口的贾芬芳,见两人从正屋出来,立时笑着招呼。
“快到中午了,留在这边吃饭吧?”
“不了,小婶。”
虞晚说话很客气,“我妈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沈明礼跟在身侧,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让人辨不出情绪。
贾芬芳不是真要留人吃饭,只是想试探虞晚的态度,看她说话还是原来那般,猜公公应该没说她气病婆婆的事。
昨天参加完婚礼回来,得知丈夫乔林城搭了100块礼钱,她当时就跟他吵了起来。
她娘家办红白喜事,搭礼也就2块5块的,十回有九回相请,乔林城都推说工作忙走不开。
可轮到他们乔家,乔林城出手就是100块,那大方劲儿,眼睛都不带眨的。
100块礼钱是什么概念?都快赶上她三个月工资了。
一个便宜侄女结婚就要搭100块礼钱,这跟拿刀刮贾芬芳身上的肉,没区别。
这个月的礼钱,还有上个月为侄儿乔济南疏通关系的钱,加起来就花了260多块钱。
这么多钱,都是贾芬芳精打细算,样样节俭攒下来的积蓄。
她发火质问丈夫乔林城,“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这个家?家里攒下来点钱,你不是拿去孝敬老头老太太,就是倒手进了你哥你姐那。”
“给便宜侄女搭100块礼钱,你也不怕强撑面子,撑破了皮。”
乔林城有自己的成算,觉得妻子鼠目寸光,就盯着那点钱。
“有完没完?乔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女人来说话?”
贾芬芳横着眼,眼里的错愕多过了愤怒,“乔林城,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你眼里就只有你们乔家人,把侄儿看得比亲生儿子都重要。”
“乔济南惹祸坐牢,被枪毙都是他活该,你一个当叔叔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老子是乔林业,又不是你……”
“啪!”
后面的话被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扇得止住。
响得让人始料未及。
“好你个歹毒娼妇!敢这么咒我家南南,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给他抵命!”
乔老太在正屋就听见夫妻俩吵嘴,原想过来劝两句,私下补些钱给贾芬芳,谁知道走到门口就听到她嘴巴不干不净。
一口一个坐牢,一口一个枪毙!
乔济南就是乔老太的命,听到贾芬芳这么咒他,恨不得立时要她去死,“南南越大越不爱在这边住,就是你这贱人满嘴喷粪,横挑鼻子竖挑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他的不是。”
骂过,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贾芬芳完全被打懵了,她刚刚也是一时嘴快,现在反应过来说的那些话,也是一阵后怕。
她把希望放在丈夫身上,拉着乔林城,求他帮忙劝婆婆消气。
“老五,你要还认我这个妈,就马上让她给我滚!”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奶奶,您别生气。”隔壁屋子的乔珍妍再也坐不住,急忙过来劝,被压着写作业的双胞胎也跑进来一口一声奶奶的为亲妈求情。
“奶奶,奶奶,你不要赶我妈走。”
“奶奶……”
三个孩子,拉着老太太央求,一副骨肉分离的场面,乔林城也不忍心,他为妻子辩解:“妈,您消消气,芬芳不是那种人,她心眼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回,我让她给您下跪认错,您……”
“妈,我错了,您别跟我计较。”贾芬芳躲在丈夫身后,顺坡而下,至于下跪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乔老太被孙女孙子拉着,发再大的火都还要考虑小辈,可她实在容忍不了这种心思恶毒的儿媳。
又见儿子一心帮着贾芬芳,只恨当初不该生他。
“好,好,好,你们才是一家人,以后这院子里的东西,跟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
贾芬芳争了几句嘴,错失乔家这座院子,花出去的钱也拿不回来。
冷静下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中午丈夫是站在她这边,可到了夜里乔林城连家都没回,贾芬芳知道他在怪她,熬了一夜,天不亮就起来做饭伺候公婆,谁知道正屋门都不让她进。
这会儿乔林城还没回来,要让他知道婆婆被她气病了,怕是真要跟她闹离婚。
贾芬芳有心将功折过,看到虞晚和沈明礼上门,哪能错过求人办事的机会?
她笑得殷切,“我送送你们,这会儿走了,下回见,怕是要等来年过年了。”
虞晚以为的送就是从院子里,送到院门外,可才走两步就听小婶贾芬芳说。
“小沈啊,家里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沈明礼垂下眼皮,轻笑道:“什么事?”
虞晚顿觉不妙,出声打断贾芬芳,“快走吧,妈让我们早些回去。”
贾芬芳又没被捂嘴,谁能挡得住她说什么?
只见她一脸为侄女打算,关怀备至道:“你岳母待你好,你还是多为小虞考虑一下,她大哥被关着,说出去多不好听,让人家知道,不白白遭人笑话吗?”
虞晚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累无力过,人算不如天算,她计划得再好,也挡不住这些意外之外的人。
贾芬芳一直不待见乔济南,今天她是撞了什么邪,要帮着出这个头?
乔家人好脸面,咬碎骨头都不可能求到姻亲这层面,真是千算万算,没算着有贾芬芳这号人物。
虞晚攥紧指尖,笑着客套,“小婶,大哥的事派出所会秉公办理,我们这就先回去了。”
沈明礼斜眼看着虞晚,也跟着风轻云淡地笑了下,笑过之后,视线瞥向另一侧的贾芬芳,眼神里的轻蔑足以让她噤声。
糟了,贾芬芳脸色骤变,心知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