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文物商店内,未婚小夫妻俩的浓情蜜意。
军属大院的氛围稍显凝重。
一大早送完请帖回来的沈明娟,才进客厅就听到后院的争吵声。
林荫里阳光细碎,林荫外又融为一体。
陆玉珠和沈长铭就是这样一对夫妻。
沈长铭因工作比较特殊的缘故,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部队,一般两三个月才会回一次军区大院,他这回来待上三五日,最忙的就属陆玉珠。
陆玉珠私心里是爱着丈夫的,可在他一年年的冷待里,她又要强地不肯屈服,在外人眼里,这对夫妻是长辈的安排,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无关情爱,也无关任何感情。
沈明娟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一个连丈夫衣物都不愿让外人洗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爱她的丈夫?
这会儿不也是。
晾衣绳上,挂着洗好摊平整的衣物,沈长铭寻到后院质问妻子为什么让儿子开军用吉普的事。
“他带未来妻子去添置结婚用品,买的东西多,不开车去,谁帮着搭手提拎?”
“为人父母,你不方便去,我也不方便去,那就该出钱想办法。”面对彼此的血脉,陆玉珠一意孤行地觉得他应该爱他们的孩子,那样至少说明,他待她不仅仅是相敬如宾。
可他似乎并不爱四个孩子,也并不看重谁。
有时候冷静到冷漠,无情到麻木。
“过于招摇了些。”沈长铭两鬓有些银发,经过岁月沉淀的儒雅与威严,极具压迫感,他语气一贯地严苛,“公家配的车,不能私用。”
看着晾衣绳上才洗干净的衣服,他到底把态度又放缓和了些,只是有些话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一楼客厅。
“爸。”沈明娟像才走进家门,笑着喊了声父亲。
沈长铭扫了她一眼,并没说话,径直坐到窗前看起军事报纸。
今天星期一,正常来讲,陆玉珠应该去单位上班,不过她以为儿子办喜事的借口,留在家里。
至于为什么留在家,是她在矛盾中难以挣脱出来的困惑。
她心里爱着沈长铭的清醒睿智,为她带来二十多年的荣耀,又怨他过于清醒理智,不肯分她哪怕一丁点儿的爱。
“妈,请帖我全部送了出去。”
走进后院的沈明娟打断了母亲的怅然,身为女人,她读得懂母亲的苦心。
“没漏吧?”陆玉珠恢复往日的疏离,对女儿说话,稍带了些温情,“你弟弟结婚是件大事,虽然……”
她瞧不上乔家,甚至反感儿媳那张过于艳丽的脸。
但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妥协也只能妥协。
“总之,要办好办热闹,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妈,你就放心吧,我做事出不了错。
爸的衣服你还是让王妈又或者勤务兵洗吧。”
沈明娟自认为是的体贴,倒让陆玉珠这个当长辈的有些不自在,像怕人窥破她的心思。
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也不知道王妈菜做得怎么样,今早送来的鲍鱼和海虾也不是很新鲜,那丫头也是个嘴叼的,第一次上门就怪会折腾人。 ”
“明礼昨天半下午回来,忙着叫人打扫房间,王妈打扫一遍,他又嫌不干净,自己还挽着衣袖擦窗户擦衣柜,背上痛得倒抽气,还傻乐。”
陆玉珠嘴上念着抱怨着,脸上也是嫌麻烦,她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要人答她,转身去了前头厨房。
*
临近中午,太阳照得人直发昏,尤其是晒过太阳变烤炉的吉普车,更是热得不得了。
在打开车窗吃灰,还是关掉车窗闷中暑之间,虞晚选择让沈明礼加速踩油门,快速到达军区大院。
没有空调的吉普车,大热天坐起来实在要人命。
第二次到军属大院,与上一次来,完全是两种感受。
守门哨兵看到军用吉普,还有车牌号,就直接抬起路障放行。
停好车,除了不耐高温的糖果、巧克力,其余都被留在后排座,沈明礼也没把车窗关死,留了些缝隙,天窗也是打开的,停车位置他也选的是树荫下。
虞晚来过一次沈家,基于上次不好的印象,她走得极慢。
沈明礼看出她的顾虑,“只是吃顿饭,今天见一见,也是让你认认门,不然等后天结婚,你连家门都找不到。”
“我有些担心,伯母不是很喜欢我。”虞晚觉得结婚唯一的不好,就是要面面俱到,又不失热情地跟那么多亲戚打交道。
沈明礼看得开,婆媳之间是天生的仇家,奶奶没去世前,他妈也没少受夹板子酸气。
后来沈明娟结了婚,同样没少跟家里打电话,发她婆婆的牢骚。
“陆玉珠女士喜不喜欢你是她的事,你来主要是认门,饭后等天没那么热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脾气可不太好啊。”虞晚提前给沈明礼打预防针。
沈明礼知道她脾气不好,也不想她受气,也不愿她受气。
可又担心女人间两言不合动起手,到时候他妈跟他姐,对虞晚一个,她估计要输,输了又要哭。
他在冥思苦想中没想出化解女人矛盾的办法,只能劝着些。
“其实满打满算,我们在这边也就呆三天,办完婚事等我陪你回过娘家,当天晚上就要坐火车去滇南。”
“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尽量别跟她们多计较。
要是我爸在,你就当哑巴,他打我都是下死手,你再闹腾一回,我背上还没好的伤,怕是扛不住多一顿打。”
虞晚本来只是紧张,这会儿被沈明礼说笑了。
“我脾气再不好,也不至于第一次跟长辈见面就闹成打擂台。”
说话间,到了沈家门口。
虞晚跟沈明礼是踩着时间到,十一点四十分,王妈也是按着这个时间出来开门接人。
“快进,快进,今儿天气可热了。”
王妈还是原来的王妈,热情地跟今天的高温天气一样。
走进小院,院内的罗汉松已经被修剪过。
“它怎么跟你一样。”
虞晚瞧了眼罗汉松,笑眼又转向沈明礼,眼里的促狭,让沈明礼也跟着她笑,“都是昨下午剪的。”
他在说新剪的发型,她在说他挨过的打。
“扑哧”一声,虞晚笑得如花颤,怕被屋里沈家人听见,笑过两声,她又强憋着,这一憋就憋得脸颊飞红,肚子也疼。
树下的两道身影,落进几扇窗户里。
“是上次那个姐姐啊,她要做我嫂嫂了?”沈明铃立在饭厅窗前,一脸欣喜。
这份欣喜,让摆碗筷的沈明娟不满,“你记性倒好。”
“她长得那么好看,我当然记性好了,上回她穿的是条白色长裙,像只美丽的蝴蝶,忽然出现在咱家后院,当时我就想,她要是我姐就好了。”
“不过当嫂嫂也不错,以后咱家可就热闹了。”
“……”
沈明娟被没眼色的小妹给气着了,摆出当大姐的款,“一会儿你少说话多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