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笑着喊人:“马表姐。”
刘老太转过脸继续打蒲扇,没再看惹事的大外孙女。
“这是虞晚,你三姨家的女儿。”
对两个外孙女的态度,差别过于明显。
刘菊悄拍了一下女儿马小晴,眼神示意她跟人打招呼。
马小晴正别扭难堪,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但被亲妈瞪着,于是不甘不愿地喊了声。
“虞表妹。”
两人在猝不及防的午后相见,虽是亲戚,却亲近不起来。
往后恐怕也走不近了。
因为刘老太没留情面,直接在虞晚面前,把母女俩的事情抖落出来。
原是下乡五年的马小晴从黔南回了京市,要是请假回来探亲也就算了。
可她是吃了刮下来的火柴头,故意弄出胃病回城看病。
打着治不好病,就一直赖在京市不回去的主意。
要仅仅是这样,刘老太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火,真正让她发火的原因,是马小晴早几年就在乡下结婚成家,生的儿子都两岁了,乡下丈夫为了给她凑钱回城看病,也是掏空家底。
如今,马小晴就是抛夫弃子,还刮走人家家底儿。
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求到刘老太面前,可把她气得不轻。
刘老太坐着匀了会气,打定主意不管,“你主意大,能干出这种事就自己收场,我只是一老太太,没那么大本事。”
老太太不管,那怎么行?刘菊心里急,又清楚女儿脾气,于是只能是她拉下脸求人。
要不是顾及外甥女在场,她肯定继续跪在老太太跟前。
“妈,你就帮帮晴丫头吧,这孩子也可怜,下乡五年过的都是牛马日子。
你看看她这脸,这身板,又黑又瘦,跟竹竿也差不了多少,还有她这双手,比麻绳树皮都糙。”
“这得遭了多大的罪,才能熬成这样?”
说着说着,刘菊又忍不住哭嚎起来。
大女儿在黔南都过得这么苦,远在浩蒙草原的老二还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想到这,不禁后悔拿了那一百五十块钱。
儿女遭这么多罪,吃不饱睡不好,成日背朝天的当牲口卖力气,她这个当妈的想想就心疼。
“什么罪不罪的?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妈的糊涂。”
刘老太不想翻什么陈芝麻烂谷子,冷下心肠赶人:“哭够了就趁早回去,你们马家的事,我管不着。”
再次被亲姥姥打脸,还当着虞晚的面。
马小晴是又羞又气,涨红了一张脸,偏她妈还死赖着不走,凭她怎么拽都没用。
她气急了,吼道:“妈!我们走!”
“你说再多有什么用?人家眼里只有二舅、三姨、小姨,哪里有你这号人?”
“我姓马,是外姓人,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是我命不好。”
“反正不要带累他们,谁管谁死活?”
马小晴一肚子怨言,噼里啪啦说不停,“当初一百五十块卖了二弟,也不知道他在浩蒙草原过得怎么样。”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那张白生生的脸,刻意补了句,“那地方可比黔南还苦。”
刘菊本就有些后悔,现在又听大女儿提起远在浩蒙草原的儿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被莫名其妙的针对,虞晚觉得有些冤,她在乔家装温柔好脾气,是因为要靠乔家讨生活。
在刘家装乖巧,是为了讨好能帮她的刘老太。
可眼前的马小晴又凭什么给她脸色看?
虞晚不爱吃亏,当即装出没听懂,惊奇反问。
“姥姥,大姨和表姐是要求你帮什么忙啊?”
兀突突的一句话,问的简单又直白,还显出说这话的人没脑子,争吵这么久,还听不出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自然是想让老太太接手马小晴的所有问题,帮着处理抛夫弃子的事、装病留城的事、留城以后再帮着找工作的事。
等稳定下来后,还指望隐瞒已婚生子,顺便再帮着说门好亲事。
想到这一长串麻烦事,刘老太就觉得自己头疼病犯了,她用蒲扇轻拍虞晚的手,示意她别多问。
虞晚听话照做,装乖巧,右手手指却在来回搓动。
她一直有个习惯,做坏事看热闹的时候,爱用大拇指来回搓小拇指指腹。
马小晴想求老太太帮忙收拾烂摊子,自己拉不下面子,就让亲妈唱白脸。
明面上好像是逼不得已,拗不过刘菊才找上刘老太。
实际上,马小晴要真不愿意来刘家,丢不起这个人,刘菊还能绑着她来不成?
不过是既要,又要,还要。
虞晚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在边上问老太太要帮什么忙,又怎么让人再次记起事情的麻烦性?
毕竟是亲母女,万一多哭一会又答应了呢?
“老太太,你就可怜可怜晴丫头,我就最后求您这一回,只要你答应留晴丫头住在这,别的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刘菊做了退步,又捂着脸痛哭,那模样真是闻者伤心,听着可怜。
刘老太不发一言,也不知在想什么。
要拉亲妈走的马小晴,还是没拉走刘菊半步,干脆就那么站着。
虞晚觑了眼老太太,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心底开始琢磨,要是老太太真要揽事,她以后就得多留心眼,少来这边了。
心狠心冷的人不可怕。
拎得清又心软的人,才最为致命。
前者伤害你,你以牙还牙都无可厚非,后者是打着善意旗子侵害你的利益,你还不能说别人坏,说别人错,因为人家也是逼不得已,有苦衷。
实际上,亏是自己吃了,憋屈也是自己受。得好名声的,反而是侵害你利益的那个人。
也不知这么等了多久,久到日头西斜。
刘老太才慢悠悠地开口:“老大,以后你就别再来了,妈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
“妈!”
刘菊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太太,想要再说什么,可老太太的神情冷硬如石,她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但她心有不甘,都是一个爹妈生养的,凭什么就她过得差?
“妈……你就真的不管我了?就真这么狠心,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小晴的日子还长啊。”
刘老太怔忡地看着大女儿,仿佛有些不认识。
一句看着她去死,如一根打更的棒子把她从梦中敲醒。
她不只有一个女儿,还有另外三个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