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面依旧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李泉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他端起瓦盆,将盆里的水一口气又喝了一半。
盆中之水,入口颇为清甜。
与之前所喝的雨水,味道绝然不同。
入腹之后,竟然隐隐生出了几分暖意。
那暖意顺着李泉的四肢百骸,流遍全身,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李泉就已经不再觉得饥渴和寒冷了。
身体上传来的这种变化,立刻打消了李泉心中最后那一点犹疑。
此时没有了身体虚弱而带来的负累,李泉更加精神百倍,将瓦盆放回原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
月色下的夜晚,安静无比。
只有李泉那微微激动的呼吸之声。
李泉盯着那瓦盆看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让他看到了瓦盆中的水是如何变多的。
每过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盆底就会亮起一抹微弱的银光。
每当这银光在盆中闪过之后,盆中的水就会悄无声息地往上增长一部分。
仅仅半个小时过去,盆里的水已经由原本的一小半,上涨到了一大半。
看样子,若是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盆里的水,就会再度重新蓄满。
确定了眼前的瓦盆是个宝物之后,李泉心中激动之余,也瞬间变得警惕万分。
他心里很清楚,这只瓦盆的秘密,绝对不能够让其他人知晓!
否则的话,凭他自己是绝对保不住这只瓦盆的!
李泉倒是想过,就趁现在拿着瓦盆一走了之。
但此时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离开了这里,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还好说,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他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因此,李泉决定先伪装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把身体恢复好。
同时,也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毕竟,原身的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就像是从书本上看到的知识一样。
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若不亲身实践一番,终究还是隔着一层的。
这隔着一层的记忆认知,还并不足以让李泉对周围有一个真切的了解。
眼看着距离天亮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李泉便将这瓦盆重新给拿到了屋内,将盆里的水喝完之后,再次将其埋在了灶台之下。
埋好之后,又做了一些伪装,尽量使其看起来,与原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等到李泉做完这些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起来。
借着天光,李泉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被人看出什么痕迹之后,这才抬步往前殿走去。
到了前殿,殿里的乞丐们都已经纷纷起来了。
一个身形高壮的乞丐,正站在前殿安置神像的高台之上,
他一只脚踩着一座只剩下半身的残破神象,高声说道:“上个月,咱们北城区上交的贡钱,依旧是整个东山城四个城区里最少的!王爷对此很是不满意!”
高台之下,则是稀稀拉拉站着二三十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乞丐。
这些乞丐,年小的只有十几岁,年长的已经满脸皱纹,约摸得有五六十岁。
听到这高壮乞丐的话之后,就有人说道:“沙头儿,咱们北城区全都是贫民百姓,平日里能讨得一些吃食就已经很不错了,很少会有人给咱们钱财的!要不您给王爷说说,少给咱们定点儿量?毕竟大家伙儿在东山城里讨生活,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高壮的乞丐,便是这座破庙当中,所有乞丐的头领,名叫沙通天。
没错,此人的名字,与《射雕英雄传》中的某个配角的名字,一模一样。
至于他口中的“王爷”,倒也并非是皇室里真正的王爷,而是此人姓王,所住的宅邸大门之上的牌匾,便写着“王府”二字。
此人也甚是爱好面子,喜欢别人称他为王爷。
故而,一些地位远不如他的人,也都称呼其为王爷。
按理来说,此举乃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朝廷对其抄家灭族都是正常的。
但偏偏的,这些年来,朝廷日渐腐败,各地大小混乱不断,早就已经没有精力来管这等小事了。
至于那位王爷究竟叫什么名字,李泉所继承的记忆之中,似乎并不知道。
沙通天闻听此言,眼睛顿时一瞪,喝骂道:“曾老七,你以为老子没跟王爷说过这话吗?”
那曾老七问道:“那王爷是怎么说的?”
沙通天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说的?王爷说:‘我这王府,每天迎来送往,开销极大,你沙通天若是管不好北城的乞丐帮,我可以换个人来替你管!总之,你每月给我上贡的银钱,是只能多,不能少!’”
下方的众丐听闻此言,顿时一片哗然。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确实是很难凑到银子啊!”
“王爷说这话,难道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莫不如,咱们离了这东山城,到别处讨活吧!”
最后一句话刚被说出,顿时就有人冷笑道:“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盗匪流寇多如牛毛,离了东山城,咱们还能活几天?”
沙通天见下面乱作一团,顿时大声喝道:“都安静!”
等到众人安静下来,他又说道:“哼,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日里在城中,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没少干!你们每个人,谁没有私下里藏着些银两?从今天开始,每人每天行乞结束之后,都必须上交一钱银子!”
有人叫道:“啊?一天一钱银子,一个月下来,岂不是得上交三两银子?我们要是一个月能挣得三两银子,又何必再做乞丐?”
沙通天冷笑道:“嫌要上交的银子太多了?不想做乞丐?好啊,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城主府的奴隶军?不想做乞丐的话,那就去充作奴隶军吧!”
众人听了此话,顿时都有些寒噤。
所谓的奴隶军,是城主府自上个月开始,多出来的新的军队编制。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从上个月开始,自外地流落到此的人,被城主府的卫队强行捉去充入其中的。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原来城主府大牢中的犯人。
不过,这奴隶军说是军队,实际上就是炮灰,每日里不仅吃不饱,还要被戴上镣铐,做着非常繁重的体力活。
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奴隶军,只是城主府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乱,临时凑出来的消耗品而已。
一旦东山城遭遇战事,这些奴隶军就会第一时间被赶到战场上送死。
而城主府的卫队之所以没有动城中的乞丐,据说就是因为那位王爷的面子了。
至于这其中的内情是真是假,就远不是李泉这种普通的乞丐所能知晓的了,他那前身,也仅仅只是听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传言而已。
现在沙通天说不愿做乞丐就去做奴隶军,其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如果每天拿不出一钱银子的话,随时都可能会被抓进奴隶军当中。
做乞丐,好歹还有一些自由,还能保命。
可一旦成了奴隶军,不但没有了自由,连命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因此,倒是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了。
沙通天对此很是满意,把手一挥:“好了,话我都已经跟你们说得清楚了,都去忙吧!”
李泉站在人群之后,本想跟着人群一起离开,却是被沙通天看得清楚,将他叫住:“小李子, 你等一下!”
李泉对“小李子”这个称呼很不喜欢,总觉得像是某个太监的称呼,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但脚下却不得不停了下来,转身露出笑脸,对沙通天道:“沙头儿,您有事要跟我说?”
沙通天很喜欢别人叫他“沙头儿”,因为听起来像是“杀头”,他觉得这样很是威风,很有煞气。
沙通天从高台上跳下来,走到李泉跟前,上下打量了李泉两眼,笑着说道:“病好了?”
李泉陪笑说道:“大概是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吧,本来就快要死了,今天早上忽然就精神了起来!”
沙通天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李泉的肩膀。
其手上沉重的力道,压得李泉身体都有些难以站稳。
沙通天见此,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嗯,不错!看起来你的病确实是好了!就是身子骨似乎还有些弱。”
说话间,从怀里掏出半块黑面饼,递到李泉面前,说道:“说起来,这些天倒是我疏忽了,好像都忘了给你送吃的了,眼下我也没什么别的吃食,这半块饼你且拿去充饥吧!”
李泉连忙双手接过,满脸感激地说道:“多谢沙头儿!我就知道,沙头儿是绝对不会忘记我的!”
沙通天对李泉的反应很是满意,笑着道:“嗯,你知道就好!好了,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虽然你的病才刚好,但我希望等到你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能够拿得出一钱银子来。”
李泉用力点头:“是!请沙头儿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沙通天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好了,去吧去吧!”
李泉激动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远离了破庙之后,李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黑面饼,发现这饼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肉糜。
再联想到如今处处混乱,时时有人失踪,哪里还能有什么正常的肉类可食?
因此,虽然这饼子犹有温热,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肉香,但李泉还是强行忍住了食欲,趁着周围没人,将手里的面饼随手丢进了旁边的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