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杀猪匠的媳妇把满满两盆的肉菜给端上来的时候,村里的里正和四位族老也过来了。
虽说不是亲戚,可农村向来是看重辈分的,加上沈老头又是个老秀才,他更是讲究这一口,因此强烈要求几人一定要赏脸过来。
这吃饭的时候依旧是男女分席,沈小荷她们与几位家族里的婶子一道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甚是融洽。
至于李氏,沈小梅,以及沈桂花和陈巧玲,则挨在一起坐着,和周氏朱氏隔开一段距离。
这杀猪菜也是颇多讲究,它是农家在卖猪肉吃的第一顿饭,有些十分深的含义。
这家家户户卖完猪后,一定要叫上至亲过来,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这肉的分量甚至比过年时还多。希望吃了杀猪菜后,来年会有更多的肉。
按照旧习俗,有些人家喜欢叫上自家亲戚一道烹饪,图个热闹。但现在也有人家宁可花上些钱,请杀猪匠和他的婆娘,把这些肉处理好,避免了麻烦。
郭氏心里老大不乐意,因为就那么一下,又得白白浪费不少铜板。左右周氏和朱氏她们也来了,便是叫她们几个动手收拾一下,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呢。这人手足够,又何必浪费铜板呢?真是的。
这杀猪菜差不多是一锅乱炖,里头有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这些肉全部被切成薄片,先用油将姜葱蒜爆香,接着把肉倒下去翻炒,直到煸至肉变色。
接着再把切成丝的酸菜倒进去,翻炒几下,最后加水进去小火熬煮半个时辰,才起锅。
这杀猪菜经过小火慢炖,和酸菜的味道慢慢融合在一起,闻起来有一种特殊的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沈小荷哧溜哧溜地吃着杀猪菜,再喝了两碗开胃的酸菜肉汤,感觉整个人的胃都是暖暖的,舒服极了。
沈老头盛了满满一盘子菜,端进了堂屋。郭氏一见今年的杀猪菜怎么这么多肉,不由得拉下了脸。
“老头子,怎么肉这么多?你是不是没有叮嘱做饭的人少放肉多放酸菜?”
沈老头立刻瞪了她一眼,“这也就一年吃一回的事,你怎么能这么小气呢?这里正和族老们在外头呢,也不怕人家笑话。”
郭氏没好气地说:“这肉放多了,要是省着点,至少能匀两斤出来呢。你看看你,真是铺张浪费呀,白白便宜了外人。”
“你就吃吧,左右就这么一顿饭,有什么好算计的。”沈老头把筷子放入她手中后,便要出去。
郭氏忙叫住他,“老头子,你有没有装一些出来,留点给定松和知礼?”
沈老头子压根不想和她多说,理都不理,便直接出去了,留下郭氏在原地瞪眼睛。
而大家已经吃上饭的时候,一个上午没见踪影的沈知文回来了。他见到里正和族老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才略显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他其实是有点害怕的,毕竟里正和族老们是整个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们之中有人念过书,也有人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但确是所有村民眼中神圣的存在。
沈知文心想,自己已经连着三次落榜,与秀才无缘,若是他们嘲笑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索性,这些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个个都是通透的。今儿是好日子,他们并没有问周氏朱氏分家后过得怎么样,也没有问沈知文落榜之后的打算。
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饭后,里正和族老们等人与沈老头子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沈老头子看了看正在和陈巧玲说着悄悄话的沈小梅,突然说道:“小梅,你过来收拾一下碗筷。”
陈巧玲和沈小梅向来玩得好,这会儿见院子里明明有这么多人,沈老头却那个都不叫。专门点小梅的名,立刻为她抱打不平。
“舅公,这里头有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哪个都不叫,偏偏要叫小梅洗碗呢?”
沈老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这碗她洗不得?你若是看不下去,大可以自己一道帮忙。”
陈巧玲见沈老头似乎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立刻补充道:“舅公,往常这洗碗,不都是小兰和小荷吗?你这会儿怎么只见小梅一人洗,这不公平?”
“公平?巧玲,往常小兰小荷洗碗的时候,你曾有觉得过不公平。还有,现在我们沈家已经分家了,这活轮不到小兰小荷做。再说了,小梅年纪都这么大了,若是还不学着干家务,将来嫁人后,铁定是要被婆家看轻的。”
沈小梅知道沈老头子一旦心意已决,那是两匹马也拉不回来,干脆不吱声,默默地拿来木盆里,将桌上的饭全部叠好,放入盆中。
“好好洗,给我洗干净点。”沈老头如是说。
沈小梅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沈老头说的话,“小梅年纪都这么大了,若是还不学着干家务,将来嫁人后,铁定是要被婆家看轻的”。
怎么,照他们的意思,自己将来嫁人了,最后的归宿就是做家务,当个黄脸婆?
不,她绝不这样。她不是普通人,她怎么能和村里头那些自小就光着脚丫在田里劳作的野丫头一样,随便嫁个穷乡僻壤里的穷小子,然后生儿育女,每天和田地打交道,干着怎么也干不活的活。
那不是她的归宿,她这么与众不同,以后必然要嫁个有钱人。实在不行的话,就找个兄弟多的秀才郎,那她就可以像她娘一样,安心地当她的秀才娘子,不用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不用做其他杂活。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的心思似乎又活络了起来。人活一辈子,为什么要嫁给穷人呢?
她脑中又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村里头见到的马车,王家的女儿,那个没她好看漂亮的小女儿,去做丫鬟的时候被主家看上,并怀上了主家的孩子,成为了风光的姨娘。若是自己也……
“哐啷”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看着突然掉落在地上被摔了个稀巴烂的碗,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这碎片,沈老头子的骂声又想起来了。
“沈小梅,你连个碗都洗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