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座墓碑,光滑如玉,浑然天成,除了铭刻的四字之外,再无其它痕迹。
杨涧站在墓碑之下,如天地蜉蝣,十分渺小,古朴悠长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墓碑存在了多少岁月。
“这是霸下背负的石碑?”
杨涧喃喃自语。
若是此地的龙骸属于祖龙,何人会为其立碑?什么材质的墓碑才能承载“祖龙之墓”四字?
非是他生性多疑,墓碑不凡,龙骸道韵浓郁,“祖龙之墓”四字绝非凡物可以承载,霸下若是知晓自己的父亲陨落,为其树碑,它的本命物绝对是第一选择。
若墓碑是由霸下所立,龙骸的身份就难免存疑,倒不是说霸下认不出自己的爹,而是只有一具骸骨,如何能辨真假?
山海宝鉴对祖龙的赞美溢于言表,宇宙洪荒中最顶尖的存在之一,祖龙陨落岂会没有蛛丝马迹流传于世?
这些都不可证的情况下,最重要的一点,王叔宁曾与他们促膝长谈,九洲大地,秀文县的祖龙道场绝非独一无二,乃是祖龙弱小时期的一处道场,适合人境修士历练,此番突生变故,一切不可测,却有一点没有变,依然只是一处道场,怎么可能是祖龙的埋骨之地?
一番推理下,杨涧也不知推导出来多少真相,且行且看,祖龙是否在世,与他无关,人境三重的武夫,担忧那些没意义。
越过墓碑,一具宏伟壮观的龙骸映入眼帘,难以想象生前是何等的庞然大物,道韵犹如实质,弥漫在龙骸周围,仿佛是将最后一丝力量用来保护己身残骸,生人勿近。
“杨涧,咱们从哪进去?”
朱锦堂问道。
道韵弥漫,擅自闯入,就凭他们俩的境界,绝没有非死即残一说,只有死得不能再死,彻底被道韵搅碎肉身、神魂,消散于天地间。
杨涧凝视前方,进入龙骸的方法,他有,只是不知道值不值。
在树洞之时,他们两个吸收祖龙涎精华化为的石子,丹田内的小东西把所有能量吸走,再化作一个赤红色的茧。
理论上,龙骸周围的道韵应该也能被丹田吸收,可是,为了进龙骸,放任丹田内的存在吸收道韵,谁晓得会孕育出什么怪物。
杨涧缓缓向前,站在龙头之下。
龙头无血无肉,微微上仰,好似朝天发出怒吼,头顶上的龙角,一根断裂,只剩一半,另一根如同珊瑚,有不少的裂痕。
“这是经历了多么惨烈的大战?”
龙角坚硬而锋利,是龙族最重要的部位之一,能战至破裂,可见战况之惨烈,敌人之强大。
杨涧沉思片刻,对着朱锦堂说道:“猪头,我们从龙口进入,小心一点,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直接用你的底牌。”
龙骸道韵浓郁,从其它地方进入,难度很大,杨涧发现龙口处略微稀薄,应该能让丹田的茧吸出一个缺口,让他们两个进去。
朱锦堂郑重地点头,事关小命,容不得半点疏忽。
两人一跃而起,朝着龙口冲去。
杨涧默默催动丹田,在接触道韵的瞬间,赤红色的茧升起一股贪婪,疯狂吸收道韵,顷刻之间,弥漫在龙骸周身的道韵打开一道缺口,刚好够他们通过。
进入龙口,仿佛进入另一座天地,漫天黄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阳光、勃勃生机。
杨涧的丹田内,赤红色的茧疯狂躁动,那股贪婪,比吸收道韵之时更盛,几乎要从杨涧体内冲出来。
“该死,果然出意外了。”
杨涧站静桩,紧闭双目,全力调动血珠镇压丹田内的异动,同时,他以心声呼唤山海宝鉴,求它救命。
山海宝鉴沉寂无声,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无奈之下,杨涧只能寄希望于丹田内曾经的住户。
血珠运转,裹挟磅礴血气,随杨涧意志而动,撞向丹田,如同外出征战的大将军发现被偷家之后怒率大军回京擒贼。
杨涧的体内天地成了一片火烧云,血红与赤红碰撞,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就苦了杨涧,肉身仿佛一分为二,相互抗衡,不断拉扯。
“虚灵顶劲,虚灵顶劲,虚灵顶劲......”
杨涧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静桩要义,头顶泥丸宫不再死气沉沉,一缕清气闯入暗淡无光的神殿,刹那间,神殿变得金碧辉煌,礼乐之声响起,武道奥义化繁为简,至拙至美。
至虚极,守静笃。
杨涧进入一种周身空灵的状态,体内之气,划分清、浊,清者上升入泥丸,浊气该如何?
气沉丹田!
浊气下降入丹田,成为打破僵局的人和,茧内一道暗淡的紫光好似得到了滋养,整个丹田内紫光四射。
赤红色的茧,渐渐停止躁动,丹田归于平静,血珠原路返回,正常运转。
杨涧松了一口气,茧内的存在不适合现在放出来,他没有底牌应对,最好是出去后,马上找王先生来解决。
朱锦堂看杨涧闭目,焦急不已,不知情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杨涧睁眼,他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杨涧不愿多言,丹田内的定时炸弹,他知道就可以了,不必让朱锦堂徒增烦恼。
他环顾四周,鸟语花香,一派祥和气象,与外面的飞沙走石格格不入。
“猪头,发现‘龙破’没?”
“没呢,一进来就看你在站静桩,不停地冒冷汗,咱就一直守着你,也没去看里面是啥情况。”
杨涧一脸笑意,“关心我呢?”
朱锦堂立马朝旁边一跳,嫌弃道:“别恶心咱,赶紧找枪,咱还要拿祖龙涎石,咱还要去找晋阳小宝贝。”
杨涧打了一个寒颤,“你去死吧!”
到底是谁在恶心谁?
杨涧向前探索,朱锦堂嘻嘻哈哈地追上去,二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打闹,一会儿猴子偷桃,一会儿神仙采葡萄......
龙骸内的天地,生机勃勃,越往深处走,杨涧越感觉生机活跃,每吸一口气,肉身就像是得到某种神秘因子的滋润,越来越有活力,缓缓提升强度。
“杨涧,这里简直是炼体的福地,要不我们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
朱锦堂的肉身堪比人境六重武夫,仅仅只是呼吸,他都能感觉到肉身在一丝丝的变强,如果是静心修行,全力运转功法,吸收神秘因子,必然能使肉身提升一大截。
“你们想化龙,尽管吸收。”
山海宝鉴不屑的声音突然在杨涧的脑海中响起来。
“什么意思?”
杨涧问道。
“此地不凡,向死而生,已经诞生大量的生命因子,可惜,意识还未从死寂之地苏醒,否则,单凭这些生命因子,已经足以重塑肉身。”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家认为,意识是从“无”处来,最终又回到“无”处去。“无”为何物,没人知道,道祖或许知晓,他却不曾多言,于是,在修行界,有一个普遍的共识,“无”乃宇宙洪荒诞生之初的混沌、死寂,打开眾妙之门,“无”可通“有”,“有”可回“无”。
世间万物,由生向死,这是逃不过的自然规律,修行可延寿,然而,不能在道境中走得极远,成为祖龙一般的存在,终究会化作一捧黄土,消散于天地之间。
向死而生是兵行险招,非大毅力、大魄力者不会走这一条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死寂之地,无欲无念无色无相无惊无扰,进入其中,意识沉沦,永世不得脱身。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留有一线生机,向死而生,抓住那一丝机会,闯出眾妙之门,便可再活一世。
世间大修士不会去赌,可若是剩下唯一一条路,也不得不赌,向死而生,是大恐怖,也是大机缘。
杨涧惊呼起来,“山海宝贝,你的意思是龙骸会复活?”
山海宝鉴也不纠正杨涧的叫法,淡淡道:“你如何确定这具龙骸已经彻底死去?”
山海宝鉴进入黄沙漫天的结界后,一直在观察龙骸,它不信祖龙会死,道韵凝而不散,犹如实质,像是在保护龙骸不被破坏,踏入内部,生命因子弥漫,与外界截然相反,它才真正确定,龙骸是一具向死而生的大修士所留。
祖龙的境界已经不需要向死而生,世间犹存一念,它便可因念而生。
“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
山海宝鉴带着几分伤感,它已经认出龙骸的身份,从古至今,唯有二龙与祖龙道韵相似,一位,它已知在何地,另一位,就是这具龙骸。
杨涧被山海宝鉴反问,一阵语塞,都化为了一具白骨,还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山海宝鉴轻声道:“去拿龙破吧,此地不宜久留,顺其自然即可。”
“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此地的生命因子乃是为龙而准备,你们在此地待得越久,吸收的生命因子越多,越可能化龙。成龙是禁锢,前期战力无双,到了后面会越难提升,人身才是最适合修行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