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已久的林海,郁郁葱葱,密密层层,道不尽沧桑岁月,陵谷变迁。
两名意外来客,闯入这片幽静之地,惊起阵阵飞鸟。
杨涧两次人生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速度,左右景象,犹如闪电一纵而逝。
他根本没法喊出声,极速状态下产生的音爆令他头晕目眩,差点呕吐。
黎尤像捉小鸡一样提着杨涧的衣领,在树林中疾驰,他要带杨涧到这片原始森林的中央。
既是传承,助杨涧踏入修行,也是历练,彻底掌握自身力量后,再放他回到王叔宁身边。
此举可谓用心良苦。
世间修士,攀登顶峰者,哪一位不是对自身的力量达到了完美的控制?
大到举手抬足,小至体内最细微处的变化,精细控制,以最小的力量爆发最大的威力。
这是真正的强者必备的基本素养。
杨涧未来的路,黎尤说不清,但是,他希望杨涧能少走弯路,从修行之始就养成对力量精准控制的习惯,至少,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修行又是逆天行事,与天地争。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想成为他人的口粮,就变成天地间最大的一条鱼,诸天神佛,魑魅魍魉,都无可奈何!
在杨涧快要吐出来的时候,黎尤停下了脚步。
一片青青草原,四周都被古树包裹,凶兽嘶鸣之声不断,却不敢越雷池半步,走出森林。
杨涧大口喘气,恶狠狠地瞪着黎尤。
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轻笑几声,然后将杨涧从地上拉起来。
杨涧怒道:“黎叔,这些年,你们是不是都在我面前演戏!”
再见黎尤,杨涧心里除了高兴,就是疑惑,他记忆中的黎尤,只是一个朴实的庄稼汉子,拜老头子为师,学点医药本事也只是聊胜于无,医者不自医,还不是个“气管炎”。
然而,一位庄稼汉子如何能踏入东洞洞天,有此等快如闪电的速度,面对神仙人物般的王先生,黎尤没有诚惶诚恐,言行举止,不卑不亢,种种迹象,哪里是个山野小镇里面走出来的庄稼汉?
小镇极有可能是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黎尤伸了一个懒腰,“没人在你面前演戏,你看到的小镇,就是真实的小镇,成日里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就是鸡飞狗跳的打打闹闹。”
“为什么不教我修行?”
“你说过你想修行?”
不是吧!
杨涧攥紧拳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们谁告诉我了?”
“你也没问啊。”
黎尤眼中笑意不加掩饰,当初他问过杨老头,为什么不收小杨涧为弟子,教他练拳,杨老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我是他孙子,活该求着他习武?”
杨老头脾气古怪,杨涧也是个犟驴子,一脉相承,谁也不肯服个软。
有一次,五岁大的杨涧偷杨老头的烟杆学抽烟,被发现后,杨老头几乎将他的屁股打开花,硬是没哭一声,认个错,疼晕过去后,手上还抓着那根老烟杆。
杨涧无言以对,沉默着,爆发是爆发不了了,那就灭亡吧!
黎尤轻咳一声,正经道:“小杨涧,叔之前回了镇子一趟,老头子交代了一些事要办,我们抓紧时间。”
杨涧一脸兴奋,“修行?”
黎尤拉开身位,摆出一个拳架,“很早以前,老头子已经有意让你筑基,你吃的那些药是最温和的大补药,一点点的帮你改善身体,这么多年来,药效沉寂,你的身体就像是一座未开发的宝藏,我现在要教你的就是将那些药效牵引出来,化作自身的力量。”
说到这,黎尤有些羡慕道:“未练拳,三年桩,老头子自创静、动两种站桩,你要记住其中要领,每日多加练习,其中奥秘,你自会体悟。”
他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曲,两臂曲抱于胸前,“此为静桩,重点在于一个‘静’字,姿态静止,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腰敛臀,心静体松,虚灵顶劲,内视己身。”
“记住,似松非松,将展未展!”
杨涧学着黎尤的姿势,摆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静桩。
片刻后,他垂头丧气道:“黎叔,我除了感觉肌肉酸,没有其它感觉。”
黎尤走到杨涧身前,将他的头微微下压,让下颌略向内收,之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双肩齐平,最后,双膝一顶,他的双脚略作弯曲。
“这个感觉?”
杨涧惊喜道。
黎尤大喝一声,“静!”
杨涧双脚仿佛扎根于地,体内经脉,不知从何时起,诞生一股气流,顺着经脉流动。
丹田处,一滴血珠好似受到某种召唤,霎那间便与气流汇合,同时,那一缕无意中进入杨涧体内的祖龙之气,鸠占鹊巢,快速进入丹田。
杨涧感觉自己开了上帝之眼,清晰地看见二者汇聚,血珠像是得到了某种充能,运转速度更快,所过之处,皆得到了强化。
经脉在扩展、在加固!
无意间,杨涧似乎看到经脉之外有点点星光,血珠到附近时,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星光进入经脉,再汇入血珠。
血珠运转一周天之后,杨涧收起静桩,兴奋道:“黎叔,我看到了我的体内有一滴血珠,进入到经脉里面,把一股气流吸收了,还有在茅草屋里面看到的黑气,跑到丹田了。”
黎尤嘴角一抽,勉强道:“不错。”
无论是哪一个流派的修士,成为修士的标志都是感悟到气的存在,能将一缕气运转一个周天,就是真正的踏入修行。之后,修士修炼就是壮大气的过程,真正的强者,运转一个周天,体内之气就是滔滔江河,如万马奔腾。
杨涧第一次感悟气,从一股气流开始,起点极高,省下了不少功夫,可谓之天才!
最让黎尤羡慕的是那一滴血珠,不出意外,是杨老头的一滴本命精血,修炼到极深的境界,再回首望来,才会知晓这一滴血有多么的恐怖。
“动桩,即是走桩,我给你演示一遍,看清楚了,练拳一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忌‘差不多就行了’,事关未来大道,每一招每一式,不可掉以轻心。”
黎尤两脚与肩同宽,双膝微曲,似蹲似坐,猛然间,向右斜跨三步,之后朝左走出六步,九步成圆,抱元守一。
一气呵成!
杨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似轻描淡写,柔软无力,行云流水间,层层叠叠,劲道爆发,尤其是最后一步,借力卸力,以力打力。
“刚柔并济?”
杨涧一脸茫然道。
黎尤收回拳架,称赞道:“这份悟性了不得,小杨涧,来试试看。”
杨涧深吸一口气,摆出拳架,开始走桩,一步迈出,轻松写意,再走一步,竟然被自己绊倒。
“再来!”
杨涧从地上爬起来,回想黎尤的动作,一步走出,差点绊倒,再走一步,摇摇晃晃......
“停!”
黎尤困惑道:“小杨涧,你哪里不明白,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他十分的不理解,静桩,只是姿势上的问题,其中要义,杨涧练一遍就懂,动桩,刚柔并济悟得透,怎么就做不到?
杨涧摇摇头,自顾自地继续走桩,数遍之后,略有好转,却是让黎尤看得直摇头。
“目视前方,一念代万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黎尤提醒道。
杨涧心中杂念太多,既想保证动作上的精准,又想模仿黎尤的步伐,结果,似是而非,相差甚远。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杨涧满头大汗,是累的,也是急的,最后,完整走了一遍,却只是邯郸学步。
脑袋想得到,动作跟不上。
杨涧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如今之计,唯有勤加练习,读书百遍,其义自现,练拳也是一样,一次不行,就走十次、百次、千万次,总能有黎尤的造诣。
短暂停息后,杨涧再次练习动桩,速度越来越快,之后又变得越来越慢,渐渐进入一种忘我之境。
黎尤随意地躺在草坪上,仰望蓝天白云,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盯着杨涧。
当杨涧越练越慢时,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闭目养神。
以动、静二桩筑基,效果非凡,杨涧在静桩上的表现尤为惊艳,以至于黎尤认为动桩他也是手到擒来,然而,事实却是相反。
黎尤在武道上的造诣非同凡响,可是让他教拳,甚至还不如一位乡野先生。
这就像是一位大学生运用高等数学解答小学生的题,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却不知道怎么教,才能让小学生明白其中的意思。
真正的教育者,知晓由浅入深,将世间至理寓意在一个个小故事中。
对黎尤而言,他的感悟,清晰明了,可是旁人未必能领悟其中奥义,云里雾里,雾非雾,花非花。
杨涧得黎尤教拳,是幸,亦是不幸,踏入道境之时,他才会知晓,今日黎尤之言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