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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愤世嫉俗(1 / 1)


可,若真的赦免了,琴女怎会沦落至此呢,年轻人问道:“所以,君主改口了?”

“不,相反,没有。”那些人对年轻人称呼天子为君主极为反感,顿了一会,依旧我行我素叫着反贼:“那反贼还拨了许多钱财给其家人,连他的死因,安的都是殉身卫国,卫的又是哪个国?虽然人家的确如此,但倘若真如其中意思,又怎会将人剁碎了喂狗,那位死去的大臣家里倒简单,也就一妻一女,女儿尚小,还是个几岁的娃娃,孤儿寡母,就算不认,也还得继续活着。坏就坏在,不久,琴女的娘突然暴毙家中,无人知其原因。”

“不过,据说,那天反贼上朝时,有人当众忤逆他,驳他的面子,不过这人位高权重,反贼不好下手,憋了一肚子火气,于是便又想起了之前忤逆他的那具被剁碎了喂狗的尸体家中,还有两个女人。”

“父亲被剁碎了喂狗,母亲暴毙家中,就连她自己,虽是逃过一劫,但舌头也被割了,显然是防她说些不该说的。”

剩下的,不必言说,年轻人已经懂了。没了人庇佑,小小的孩子,如何生存。

“那时妓楼是新兴的,楼里主事的也不是这一位溪娘,原先那位极喜欢买些幼女,在此之前,妓楼并不出卖肉体,只是演奏歌舞,供人赏乐罢了,此后,便就开始了皮肉生意。”

“那时京中人追崇幼态,楼里的姑娘便都是些几岁的孩子,琴女小小年纪,生得灵动貌美,她父亲的事又流传于市面上,多少人慕名而来要做那琴女的客人。”那人道。“皮肉生意为新兴,妓楼主事大力推崇为了挤入商业主流,所以,去那里厮混并不怎么费钱,楼中的姑娘少不得要吃苦的。”

说着,那些人也是摇了摇头,虽都觉得妓楼女子轻贱,但不可否认,她们的确是些凄惨之人。

也怪不得琴女弹奏的曲子总是充满了哀怨,那人畜无害娇俏动人的面皮下,是否满心恨意呢。

既如此,说到官妓勾通,便又是错漏百出,楼中女子应是新朝建立的受害者,又怎么会诚心做他们的耳目呢?

不说受害者,就连这些平民百姓,对那位天子,也都是一口一个反贼的叫。

她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我还是觉得不对,她们既如此,与官怎会勾结在一起?”

此话终于又遭了好几个白眼,有人听不下去了,有些暴躁,急冲冲的回答她:

“你这小公子,就是在温室长大的,对这些弯弯绕绕看得不深,你要知道,那些女子无权无势,就算满心怨怼,为了活命,岂敢展露出半分?加之,如今那反贼的儿子小反贼已经即位,说不定会是个明君呢?”

原来如此,年轻人半知半解。

却听那些人继续分析:“你且不知,说回那些个街头壮汉,正是他们朝妓楼掌事的起了争执,扬言要将她们扒光了扔大街上去,那掌事的听见了可是丝毫不带怕的,定然是有什么靠山,你瞧,这才几日,那几个壮汉通通暴毙。”

那些人扯着,开始作出自己的猜测,年轻人听了一会,只觉得他们的猜测离真相相差甚远,趁无人注意,便又溜了出来。

那年轻人正是蔺雨潇,刚听了这么一件事,实在不想回妓楼里对着琴女那张不见岁月痕迹的脸庞,怪令人难受的。

于是,她想起之前帮助过她的两位摊主,便数着步子,打算回去瞧瞧。

一路上,心中不免被刚才方才听到的事情充满,满脑子都是此事,那些人说的话尚且存疑,不能全信,比如他们说通行文书一事,便是在自相矛盾,若出入当真如此困难,那蔺雨潇又是如何轻而易举进来的?

而那胭脂摊老板娘又是如何轻而易举离开了?

除非有人在说谎,除非其中有蹊跷。

不过,有关琴女,蔺雨潇又觉得,那些人说得八九不离十,他们每说一句,蔺雨潇脑子里就有了当时的场景。

幼女手足无措,站在血泊之中。

许多百姓在家中暴毙而亡,官府并没有介入调查,只是将尸体抬走,而那些暴毙而亡的人都有个共同点,便是辱骂过天子。

那些人仅凭几个壮汉辱骂过妓楼便横死家中便说出妓楼与官府勾结的结论,若蔺雨潇没有见证过那夜的事情,恐怕是不会相信的,可是过了那夜,妓楼的确存疑了。

任这妓楼如何,既然楼中出现了斗殴事件,而官府又不加涉入,可当晚,蔺雨潇分明记得,自己打了个权贵,显然,对方并不差钱,此事并不能靠钱财摆平,那么,又是如何平息的呢,甚至溪娘还能保住一个小小的杂役蔺雨潇。

只能说,妓楼背后的靠山,的确是来头不小。

等等,汉子辱骂妓楼……蔺雨潇忽然反应过来,不会就是她入妓楼那天吧。

时间都对得上。

想当时那些人还气势嚣张,谁能想,短短几日,便横死了。

不止他们,京中百姓说横死就横死,官府也不会给一个交代,草草结案,甚至都可能没有立案,也难怪不得民心了。

她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五百余步,到了包子铺前。

包子铺老板脖子上挂着条麻布。

蔺雨潇刚来这里时,记得那麻布是包子铺老板用来擦汗的。那时生意不错,虽是秋日,但包子铺前蒸汽尽往老板身上涌,他总是一身麻衣湿个透。

不过如今,他脖子上挂着的麻布却是干的,身上穿的麻衣也是。

大街上本就萧条,便没什么人来买包子,此刻,包子铺老板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看着身旁一个正在狼吞虎咽吃包子的小孩。

“你慢些吃,反正也卖不出去,吃完还有。”

说完,只感铺子前覆了层阴影,以为是有人来买包子了,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蓦然抬头看去,却见包子铺前确实站了个人,还未喜上眉梢,看清来人后,一张脸光速塌了下去。

好像来人是什么不速之客。

蔺雨潇也被他那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冲包子兄摆手道:“冷静,冷静,不要激动,包子兄,我来看望你了。”

她不似刚来时潦倒,说话都有了底气,又因此人帮过自己,便对此人心生好感,自作主张改了人家的称谓,与其称兄道弟起来。

不过,包子兄的注意力却在别处,他有些奇怪,看着蔺雨潇的脸,道:“你还没死啊?”

蔺雨潇:“……”好像她应该死一样。

“包子兄近来可好?”蔺雨潇尴尬笑道。

包子兄皱着眉头给刚吃完一个包子的小孩又扔了个包子,这才回答蔺雨潇:“我都将包子扔给小叫花子吃了,你说我生意如何?”

蔺雨潇拍着马屁道:“那只能说明包子兄心善。”

“呵。”包子兄冷笑一声。

几日未见,包子兄还是一如既往,满身怒气,蔺雨潇不敢招惹,偏头看隔壁,其实大老远她就看见了,煎饼兄今日并未出摊。

“包子兄,煎饼兄呢?”蔺雨潇问道。

只见包子兄不情不愿往隔壁探了探头,确定人真的不在后,才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鹰犬咬死在家中了吧。”

这话信息量太大,蔺雨潇一惊,连忙道:“包子兄,慎言。莫要咒他。”

包子兄竟也没有恼怒,只是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旁边专心吃包子的乞儿,道:“也是,若真要死,我应该是死在他的前头的。”

蔺雨潇:“……”

她不知道该讲什么,但见专心啃包子的乞儿忽然松了嘴,眨着双眼睛抬头看着包子兄,似乎是听懂了包子兄讲的什么,但乞儿一抬头,包子兄的胡子就垂在了乞儿的脸上,但凡有点风动,那胡子乱舞,乞儿觉得脸痒,抱着大包子,咯吱咯吱笑着跑开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小白眼狼。”待乞儿跑远后,包子兄骂道。

“虽是说他白眼狼,但包子兄给他包子,却也没图过他回报你什么,不是吗?”蔺雨潇道。

包子兄一瞪眼,抖着胡子,对着蔺雨潇道:“你别以为你很懂,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蔺雨潇本想反驳,但又想到,这几天,的确总有人给蔺雨潇一种自己的确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她自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便闭着嘴,默认了。

“不过,倘若我真的死了,倒还是有些牵挂的,我在时,还能给这些小叫花子一口吃的,我要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叫花子一起跟着死了。”包子兄又道。这样说,他本人的确有些惆怅,但下一秒又释怀了,只听他说:“算了,反正都是些贱命。”

蔺雨潇疑惑道:“包子兄是从何断定一个人的命数贫贱与尊贵的。”

“你少来这一套,我不想跟你讲什么道理,你再活个几年,要是没死,不全懂了!”包子兄骂道。

那意思还是在说蔺雨潇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年轻,愚蠢至极。

“好吧,那我换一个话题,包子兄是得知又有人横死了吧?”蔺雨潇问。

不然,包子兄虽是穷了点,但也没那么颓废。

却见包子兄苦笑一声:“这种事情,我不用离开这个铺都能知道,今天上街的老百姓又少了许多,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不敢出门。”

“原来如此,想来煎饼兄也是避避风头吧?”蔺雨潇道。

包子兄莫名道:“你老扯他干嘛,去他娘的,说到他我就来气,真是个小人,心思歹毒,自己过不好也不让我好过。”

蔺雨潇:“……”

她正想问问包子兄煎饼兄又是如何得罪他了,却听他自己讲了出来。

“去他娘的,要不是他,我生意怎么会这么差,前几日,挑了担脏面粉给我,说是赠与我,祝我生意兴隆,便拍拍屁股走人了,一天天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到处开屏,知道的知道他是个臭卖煎饼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妓女呢!我还当他是好心,结果那天包子做出来发黑,那破买包子的也是,脏点怎么了,又不是不能吃,吃了还能吃死他不成,矫情得,在街上大喊大叫,搞得人家都不愿意跟我买包子了!”

蔺雨潇:“……”

可是,真这么说,也不能光是煎饼兄的错吧。

蔺雨潇小声道:“但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那袋脏面粉的。”

包子兄一双眼睛朝蔺雨潇一瞪,骂道:“你个小叫花子,换了身干净衣衫了以为自己什么身份了,你懂什么!”

蔺雨潇早就做好了心理防备,所以,并没有觉得包子兄说的话有多么难听,相反,仔细一品,确实是那个味。

包子兄为人处世比较直接,煎饼兄就比较婉转了,他们两个的事情,蔺雨潇的确不知其中内幕,不好评价,真真算得她上懂什么了。

两人又掰扯了些乱七八糟的,但包子兄肝火旺,时不时的就要对蔺雨潇吼上一句,有一会后,蔺雨潇觉得这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便作了一揖。

包子兄不耐烦的朝他挥挥手,嘴里喊着:“快滚快滚。”

蔺雨潇倒没着急着快滚,而是从袖中摸出了两枚铜板递给包子兄:“劳烦给我一个包子。”

刚才聊了会,得知包子兄今日还未开张。

包子兄愣了一下,看了眼朝他翻开的手掌心中躺着的两枚铜板,没说什么,只从中取走一枚,便替蔺雨潇装了个包子,道:“祖上一直是卖包子的,我们从不讲价,你只要一个,便只需这个价,多了不收。”

蔺雨潇也不多说什么,接过包子,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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