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眼前红叶掩映处,终于看见一处小木屋。
房前一片开阔的空地,正对着隅谷中无边的漫天霞云,红叶随风飘扬落下。
空地上有一块干干净净的大石头,霞光里静静坐着一人,正是她寻了半晌的方砚。
媚奴朝她行礼,“奴家已引到,这就告退了。”
说完行色匆匆而去。
方砚听到声响,也起身过来。
先是看了看她手中小狐,眼里微微闪过些许复杂神色,而后平静面对苍鸾,
恭敬道了一声,“大王。”
苍鸾神色如常,将小狐放在厚厚的落叶上,轻声说,“你且在此等我一会儿。”
她温柔抚摸了一遍小狐的皮毛,小狐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它有些虚弱,半睁着眼睛,静静沐浴在霞光里,黑色的皮毛泛着绯红,眯着狐狸眼,也淡淡去看天边的红云。
苍鸾对着方砚说,“玉砚先生,请随我到屋内说话。”
方砚意识到自己的马甲也掉了,他讪讪着脸,心里咚咚翻起了擂鼓。
一边仍然尽力维系着平静,跟随苍鸾进了木屋。
木屋里,简单,洁净,一股书墨香气。
一推开门,霞光立刻铺了满地满桌,映着玉砚先生恣意泼墨的丹青新作“红叶霞云图”。
苍鸾四下望了一圈,踱着步,神色平静,“玉砚先生,还是如此雅致。”
玉砚稍稍惊讶了一瞬,随即紧跟着问,“战神,灵力已齐?那小白...?”
苍鸾扭头询问,“当年,你伤的如何?”
玉砚叹息,“我神力不济,连蚩黎都不敌,才让小白被抓走。战神如此神力盖世,未想到也会不敌?”
苍鸾低头揉着手指,“是我一时大意了。”
她又徐徐抬起头来,幽深的墨眸直视玉砚的眼睛,面上没有任何起伏。
突然就开口,“土灵是桑白拿的吧?金灵也是?你就任他戕害神籍?”
她又顿了顿,神色突显悲凉,“还有那寒冰洞中化形不成的木灵?”
玉砚一时噤声,神色有些惶恐,终是无话可说。
苍鸾审视了他片刻,语气软了下来,“他还作了什么妖?当年我魂散之后他去了哪儿?和如今他身上受了什么伤?还有五方灵印.....把你知道的,都一并说了吧。”
玉砚眼神飘远了一些,眸里夹杂不清了些许悲悯、无奈。
良久,他轻声开了口,
声音虚浮如从无根的空中远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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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桑白躲在蓬莱仙岛中,
受素女的庇护,守着神魂将散的苍鸾。
饶是素女、加上桑白,也逐渐再难抑制苍鸾破碎四散的神魂。
素女密联帝俊后,决定铤而走险,一方面隐藏苍鸾神魂将散的消息,一方面将苍鸾破碎的残魂,用灵池莲叶归拢化作女婴,意欲入凡世,以一个平凡的妖身模仿神魂重铸。
凡世之妖身虽妖元不纯,但集灵最快,残魂入世能以最快的速度重铸神魂。
依照辛皇所言,神境中再选几个已淬炼万年的灵物,做为炉鼎倒灌,数载光阴即可完成五方灵力合一。
原本素女将一切都备好,以滋养桑白神血而化形的紫青花作为木灵炉鼎,守护苍鸾残魂入世。
一边又将桑白藏于龟息盒内,准备送还帝俊。
未想到刚出蓬莱,就遭蚩黎追杀,想来是有人泄了密。
而桑白躲于蓬莱,苍鸾残魂入世之事,当时只有帝俊、辛皇、素女、昊钦、寂冥、祝融几人知晓而已。
这消息究竟从何处泄露的就不得而知了。
蚩黎追杀素女的时候还有个帮手,当时桑白虽在龟息盒内,但不难猜出,正是上次同蚩黎一起之人。
苍鸾神魂虽然当时未全部恢复,但也不是谁随便就能一掌击碎,此人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素女不敌二人,就此失去踪迹。
花无恙仓惶逃窜中,苍鸾所化女婴和龟息盒皆四散落入凡尘。
桑白就是此时从龟息盒中蹿出,接住了女婴,躲藏于凡世。
玉砚找到他时,他正满身狼狈,藏于山岭之中,怀里抱着苍鸾残魂所化的女娃娃。
玉砚本想带他回昆仑,但桑白执意留下。
他亲眼见到花无恙吃了几颗妖灵丸就瞬间成人。
心里一腔执念燃烧。
他将女娃娃放于山寨门口,亲眼见到有人收养才离开,还安排玉砚留下暗中守护。
自己则重返蓬莱岛。
玉砚叹气,痛心疾首,“五年之后,他就归来了。已经化作成年男子。我并不知他是去蓬莱制作妖灵丸,更未敢去想,他竟活活抽下自己那根神龙灵筋,只为,只为去补你那缺失的情根。”
桑白偷偷将情根种于彼时还在霸王寨的黑凤身上,假“情根”经过几年的融合之后,竟然真的在黑凤体内起了作用,开始向往男女之情。
另一边,苍鸾落凡失踪后,昊钦也入了凡世寻找,但他主要盘踞在元央城里,守着月无双身上的元一镜,另派了几个不知情的小神游历九洲暗中探访。
还有花灵谷的花无恙,恢复几年后,也开始四处寻找苍鸾的入世残魂。
桑白在此间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苍鸾也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
他渴望长大,渴望能护住苍鸾,渴望能独自占有苍鸾。
是以,这滋生的妄念鼓动着他骨血里的擅谋,引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去谋算他所渴求的一切。
花无恙、顾长云、月无双、黑凤、方砚、还有寒冰洞中万年的妖元,皆看作他棋盘上的棋子。
甚或,包括他自己,包括后来的五方灵印、沐川、初尘、媚奴,桩桩件件,他所图倒是从未落空。
骗花无恙,躲顾长云,寻万年木灵,种情根,换琉璃心,最后扮作货郎被黑凤抢去,他总喜将事盘算于股掌之间。
苍鸾眼眸一点一点的灰暗了下去,她当年一时大意中了招,结果导致了桑白几十年的沉浮,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有愧于熵玦。
她眸光黯淡,轻声说,“请先生详细讲讲五方灵印的事情,可是跟他身上的内伤有关?”
玉砚声音低沉无奈,“那不是内伤,那是陵鱼的命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