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辰山方向来逃命的流民越来越多。
而且最近来的多是受了妖毒的。
花无恙和清和忙忙碌碌的在给流民治疗妖毒和分发衣食。
紫离则同顾长云一起守在结界入口,查验流民,以防妖魔进城。
早上起来已是黑云一片,
时至晌午,更是大片的乌云压顶,四处黑沉沉一片。
风雨欲来,劲风卷树。
远处还依稀有一些流民一瘸一拐相搀而来,
脸上腿上具是触目惊心的妖毒血口。
紫离站在结界口,忧心忡忡。
将要下雨了,风已卷的城门口的落叶漫天飞舞。
看这势头,还必是狂风暴雨。
需得加紧了,不然流民不被毒死,也得在风雨中感染伤寒,
伤寒加妖毒,死伤一多,甚或还要引起瘟疫。
她紧缩眉头,询问顾长云:“可有装兵的车辇?”
顾长云说:“倒是有几辆。”
她抬头看看天色已暗,骤风已起,对顾长云说:“已来不及了,车辇先去五里外接剩余的妇孺和伤病吧!”
顾长云点头,招来几名士兵去套马赶车辇。
很快套好了七八辆车,
紫离飞身骑上一辆,向顾长云点头挥手,
潇洒转身,领着众车辇向远处驰去......
顾长云失神望着她的背影,
她还是这样,于万众瞩目中,一身孑然决绝而去。
长风刮起漫天的尘雾,万年前的记忆纷沓而至,剧痛霎时袭满胸膛.....
紫离一路疾驰,
路边不少濒死蠕动的人,
佝偻的老人,
被妖魔啃掉半边头皮的孩子……
哀嚎的婴儿,
悲泣的妇女,
抬眼四顾,满目疮痍。
紫离胸中升起如火熊熊怒意,
她让其余车辇一路先拾了老弱病残回去。
她自己则迎着狂风继续向前。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紫离无法再往前行。
她收拢了一车的流民,
预备在狂风骤雨前迅速回城,
流民们坐在车上小声的哭泣,如同在濒死汪洋中抓住了一只浮木,频频的去谢紫离。
雨点越砸越大,越砸越急,裹着狂风劈头而下,
直砸的紫离越来越清醒,
她在心里缓缓汇聚成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元央城收留流民已经很多天了,
落辰山下不过几个村子,且已死绝了大半,
而如今越来越多的流民都是从何处而来?
不对!
直觉告诉紫离这其中有问题。
她转头去问身后的一个妇人是从何处而来?
妇人悲泣,她原是附近佛莲镇人氏,前几日,镇上涌入大量半人半魔的马匪,不论男女老少只掳人,掳完咬伤后就往元央城这边驱赶,一路上还有人引着说元央城主收留流民,治疗妖毒,被咬伤的众人只好纷纷前往元央城活命。
紫离闻言心中一惊。
不好。
元央城有难!
她手中马鞭扬起,
速回。
要赶紧速回!
大雨滂沱中紫离终于回来,
从头至身浇了个湿透,满身狼狈,雨水至头面穿过里衣滴沁入鞋里,刺骨的寒凉。
顾长云手持一把大伞,在雨中焦急等待。
裤子和鞋子皆被及膝的雨水和泥泞浸染沤着。
他像一棵树,盘桓在那里。
直到紫离归来。
车辇被迎来的士兵拉走。
紫离奔跑向顾长云,暴雨掩盖了她急切的吼声,
她想喊,顾长云,有诈!
一张嘴,沁了满口的雨水。
顾长云拿一个玄色大袍将她紧紧裹住,拉入城门旁的营房里。
她并不讲究,只稍稍躲在帘后,扔掉了湿衣服,清洗了头面,换上从乾坤袋里取出来的新衣新鞋。
又用灵力催干了头发。
一边出来急急同顾长云说:“恶狼寨故意咬伤人往这边送,我疑心有诈。身携妖毒之人不可入城,还是另外安置吧!”
顾长云点点头说:“城主也想到了。怕是妖魔想以魔气控制流民,祸乱元央城。”
“城主想到了就好。”紫离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然后四下张望了一圈,“小花和清和呢?”
顾长云面露愧色,欲言又止。
那边清和急急忙忙跑来,先看了一眼顾长云。
脸上浮起一阵难言,他嗫嚅的对紫离说,“花无恙他……”
“他、他被城主抓走了... ”
“抓走?”
紫离眼中霎时喷出不解和愤怒,一把抓住清和领口,
“ 为何抓他?小花这两天耗干灵力的在这里救人……”
她身上发出摄人的气势,咬牙一字一顿:“ 再说,她、凭、什、么、抓、我、的、人?”
清和被她摇的形如破布瑟瑟发抖。
“ 是聂三娘。聂三娘去城主府状告花无恙害死了她的女儿娇娘。”
紫离松开了手,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去平复抽动的身体。
顾长云过来按住了她的肩头,示意清和先出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向紫离解释,
“前日,聂三娘的女儿娇娘被人发现衣衫不整死在了城东古槐树下,死状凄惨,浑身精血被抽离,一看就是有妖吸食处子精血修炼,身下还垫着她送与花无恙的荷包。”
“且,”顾长云顿了顿,忧心去看紫离的面色。
“且,当日有人看见她跟一红衣俊美男人去往城东。”
“我和流民都作证花无恙这两日都在城西结界出治疗妖毒,城主本来不信。””
“但聂三娘带来物证人证,当日潇湘馆的男鸨作证看到花无恙使了妖术,现在狼妖搅得城内人心惶惶。人人惧妖!”
“刚才城主来拿人时,又当场抓住花无恙在流民身上用无忧花毒,且有一女童已因无忧花毒重昏不醒.....”
“众口难堵,城主也是无法......”
顾长云轻轻捏住了紫离的手,眼神流露出关切,“紫离,你......”
紫离面色愤恨,她死死咬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到他心里:
“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是非黑白岂能由他人嘴里评判?只因有人疑心,言之凿凿,你便看不见小花这两日昼夜不歇耗尽灵力的在此帮你为流民疗妖毒吗?”
“顾长云,你长了一颗良心了吗?从前日起,小花与我昼夜不离,他如何去杀人?”
“只是身而为妖就要被曲解?去污蔑?去架上一身莫须有的罪名吗?”
“我要亲自去一趟城主府,我的人,是对是错我自有评判。也轮不到他人说拿就拿。”
顾长云叹了口气,不管斗转星移了多少年,她还是这样的脾气,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也容不得世间一点欺凌和不公......
罢了。他深知她的脾性,也深知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
顾长云唤人去备了马车...
稍倾,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从城门营房了出来,
天色晦暗,暴雨如注,马儿已被雨水打的步履维艰,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马夫,在雨中攥紧了缰绳,他看不清路面,只能依稀凭着记忆,去寻城中最大最高的那一座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