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扯开衣襟，露出满是刀枪剑创的虬结身躯。
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梁成沉默了。
刘承柱陈述着每处伤痕的来历。
大大小小身经百战，无法磨灭其在尸山血海当中驰骋无畏、一往无前的丰功伟绩。
炎西六郡的陷阵营，是大炎帝国西部边军之中最强的利刃。
他们负责硬撼西戎的重骑。
也负责分割西戎的军阵。
千骑风驰奔踏，战后只有啾啾马鸣声。
万骑席卷尘土，最终幸存者寥寥无几。
陷阵营每次和戎人作战，刘承柱都一马当先。
麾下士兵们舍身用命，无私无畏。
由于他们正赶上大炎硝烟频繁、战乱四起的时代。
故而他们从未思考过狼烟平息以后的日子。
只是！
刘承柱无法接受，弟兄们没能战死沙场，却成了大炎权贵噬骨抽髓的受害者。
成了被命运戏弄的小白鼠。
刘承柱此番来秦县，几天前跟麾下兄弟们小聚之后。
那颗心已经无法平复了。
现在梁成又遭遇了戎使羞辱。
虽然梁成已经将那几个戎人开刀问斩，表明心志了。
但是刘承柱心底的怒火已被彻底点燃。
要说大炎刚刚开国的时期，面对异族列强自身实力确实不足。
被西戎屡次大军犯境，又遭狄人袭扰。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苦不堪言。
当时，大家要有恐戎的心理，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大炎在两代人的积累下兵精粮足。
完全具备放手一搏跟域外列强分出胜负的实力。
却因奸臣当道，权贵中饱。
休要说武夫们奔赴前线作战了。
就连那些获得战功退后休养的士兵都无法苟活！
这等憋屈，可谓继往开来更古少见。
要是被戎人知道大炎庙堂跟江湖俱是如此作风。
恐怕会不顾一切的押上全部，来跟大炎打一场筹码为国运的战争。
而那场旷世对决如果发生的话。
大炎必败无疑。
要知道西岐诸国虽然不食五谷，秉性也较中原人氏相对野蛮。
可西岐诸国在艰难的环境中磨砺出来的钢铁意志，是中原各国无法比拟的。
崇尚强者的西岐，极为推崇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更明白强大自身的武力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保证。
因此他们在每次出征之前，都会给战马喂养上好的饲料。
都会变卖家当为自己打造坚固的铁甲跟锐利的弯刀与刺矛。
就为将战场上的优势最大化。
他们做什么都很认真，都很务实。
这一点，大炎官员更是无法与之相比。
此外，戎人掠夺成功或者大捷之后。
赏罚分明，从未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
那些战死沙场的骑兵，他们会真正做到马革裹尸，然后给死难者家属封一笔非常优厚的抚恤银。
最能激发戎人斗志的则是加官晋爵的军武体系。
杀敌军一个百夫长，就能荣盛一级爵位。
基于种种原因，戎人磨砺出悍战斗无畏的作战风格跟军事素质。
通俗点说。
他们跟着大军出击，斩杀跟获得都是为了自己。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非常符合人心的练兵思想了。
反观大炎这边。
武夫的地位一落千丈。
纵然是刘承柱这种战功赫赫的猛将，也只能在三品文官的府邸充当一个校尉。
说白了就是在京都贵族门口为人家看护府门的角色。
不但毫无地位，更没有存在的价值。
大炎全部募兵，更是很少有人参加。
即便是之前梁成所知的据马关大战，也出现过军营在郡县周边抓壮丁的情况。
总而言之，炎人抗拒当兵。
又赶上外敌四处点火，大炎边军首尾难顾。
导致大败少见，小败常有。
经年累月下来，士兵牺牲也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也就进一步导致兵源紧缺。
深究其中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朝中权贵阶层中饱私囊，拿着朝廷给三军将士们的恩典，假模假样的装进自己的腰包。
这已经不是秘密。
只是刘承柱在菀香楼，在梁成面前酒后吐真言罢了。
此时此刻的刘承柱恨不得手持三尺剑，冲进大炎皇城，将那些勾心斗角的白脸奸佞们斩尽杀绝，方能解心中的郁郁之气！
思来想去，刘承柱的泪水无法紧绷。
当即泪洒梁成面前。
梁成神色惆怅，确实被刘承柱所陈述的事情有所动容。
他抿了一口桃花酿，义愤填膺的说道：“刘将军，与其在这里抱膝长叹，倒不如先安顿好那些还活在苦难之中的兄弟。”
刘承柱拂袖擦了擦眼角，声音孱弱道：“怎么安顿？”
要是让他带着兄弟们建功立业，杀敌护国。
他没话说，也有几分能耐。
可是要安顿旧部，那得花钱。
一扯上银子，刘承柱就顿时没了脾气。
倒不是说他小气。
他已经很大方了。
只是他生性清廉，从不吹捧达官显贵。
人品过于正直，是以并无积蓄。
再加上最近在菀香楼消费了不少银两。
现在别说安顿手下，他自己都快无法保证衣食温饱了。
这时，梁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安顿他们。”
刘承柱郁闷道：“什么法子？你能带着大家斩掉朝中奸佞吗？”
“这个，我现在做不到。”
梁成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当前的能力。
不卑不亢道：“论杀伐，我比不了你，但是安顿人的话，我还是很专业的！”
刘承柱面色一怔，他相信梁成有牧人之道。
毕竟他将一个秦县牧的堪称大炎的典范。
故而，刘承柱当即起身朝着梁成执了个军礼：“还请县尊大人赐教！”
虽然刘承柱和梁成关系谈不上亲密。
但他知道梁成跟汾阳王属于盟友。
因此梁成这人相当可靠。
梁成微微问道：“你的旧部人员多少？”
“一千三百五十七人。”
“这只是目前在肤施郡内困苦生存的，炎西的其他五个郡我还没来得及联络。”
卧槽。
意外之喜。
绝对是意外之喜。
战时充当士兵。
和平时期在产业内务工。
大家都能衣食无忧。
这完全不是问题。
关键是如此一来，自己就把当年为大炎立下汗马功劳的陷阵营重新组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