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天空亮得还不是很彻底,街道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杨赛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教室,开始自习。
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陆续来到,教室里逐渐有了人声。
“嘿,那什么,上个星期周末的新赛季球赛看了没有啊,那一球真是输得我隔着屏幕都感到心痛。”
“作业作业作业,快点,江湖救急!对对对,就是数学还差一点,得嘞,谢了义父!”
“你男朋友这样就应该直接跟他分手,他今天敢甩你脸子,明天就敢打你!”
“你抢到那个周边了吗?啊啊啊啊,我也没抢到,呜呜呜呜。”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教室上空响起,但没有杨赛想听到的。似乎每一个人都默契地对周末发生的那件离奇的事情闭口不提。
“叮咚——”
上课铃声响起,余秋霞走了进来。
余秋霞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讲课都温温柔柔的,很好相处,会对每一位学生展露微笑,给人一种很感性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同学们,我很难过告诉大家这个消息,相信大部分同学回去也都看了新闻,对这件事情已经有所了解了。”余老师的眼眶红红的,她难受地扫了一眼那二十几个空位,“我们班二十余位同学周末的时候出去醉酒飙车,出现了事故,无一生还。”
教室里一时陷入沉默,余秋霞揉了揉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继续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难过,虽然我是这个学期才来到这所学校的,也是从这个学期才开始接手你们的,只和你们接触了短短几个星期,但不论教了多久,在我心中,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下子失去二十多位学生,让我很难过 ,我还来不及把我毕生所学慢慢地教授给你们,还来不及教会你们如何去面对人生坎坷,来不及教育你们怎么继续生长……对不起……”
余秋霞的声音已经有点变了,像要哭出来似的,她低头整理着情绪,闹腾腾的班级罕见的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她,面面相觑。
“唉,这节课,就自习吧。”
余老师说着,现在也坚持不住了似的,走出教室。
尽管没有人看管,一向吵闹的班级却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杨赛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她可以肯定地保证,这里四十多张脸上,看不见悲伤,一点点儿都没有。就连唯一一个眼眶通红的女生,脸上带着的,也是恐惧。
这个看上去快要被吓哭的女生……好像是叫刘静吧?也只有她的反应能证明,昨天经历的那一切并不是梦。
与此同时,教师休息室内
“诶,余老师,这节不是你的课吗?你怎么在这儿啊?”年过半百、留着地中海发型的数学老师捧着杯红枣泡枸杞的养生茶,关切地问道。
“……我情绪不是很好,所以就让他们自习了。”余秋霞对他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
“哦,那事是吧,我知道以后也挺难过的。”数学老师叹了口气,“你也别被影响太久, 不然班上那帮兔崽子可没人治。”
“哼,这帮小兔崽子就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大雨天飙车,要像我说的那样早早地拉出来揍一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英语老师刚过三十,成天踩着个高跟鞋,架着个眼镜,看着就一副严肃的样子。她的脾气是全校所有老师里最火爆的,像颗一点就着的炸弹,学生间流传着她的外号“活阎王”“灭绝师太”。
“诶诶诶,小赵你悠着点,年纪轻轻的,火气别太旺。”隔壁班的班主任凑了过来,“余老师,你也节哀。”
“谢谢。”余秋霞冲他们笑笑。
“说起这个,我给你提个建议,”隔壁班班主任说道,“几天前我看了个什么新闻,好像是什么外国的什么专家研究出来的一个报道,说什么青春期的小孩容易互相影响,我看过之后就大受启发,现在我们班搞了个互帮互助的小组,找十几个个好学生制着那几个刺头,嘿,你还别说,还挺有效的,现在班风班纪好很多了。 ”
“……真的吗?”余秋霞有点心动了。
“骗你干什么?你也不看看电视上那些国外的学校,人家都是好几个好几个扎堆在一起组团学习的。”隔壁班班主任继续道,“不过这个方法也有点冒险,不是好的拉着坏的越变越好,就是坏的拉着好的越变越差,保险起见,我都是多个好的对一个不听话的组一个小组。我觉得这个方法很适合你们班,所以才提出来的。你想,你们班那几个狂得无法无天、无法管教的都不在了,剩下的就算再坏也不会做的太出格,管起来也不会太麻烦,找几个好的压制一下没准就改邪归正了。”
“我不同意!这些小鬼整天自己闹就已经够烦了,还要让他们抱在一起闹?那还不得吵翻天啊!到时候坏的没给改过来,好的 还被拉下去了,看到时候怎么收拾!”英语老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哎呀,小赵,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脾气这么爆。”数学老师宽慰道,“我倒是认为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不行……”
眼前的教师办公室吵得热闹,余秋霞却已经没有在听了,她心里正盘算着一个大计划。
恐怕任是谁都没有想到,上午还无法抑制悲伤的余老师,下午就在班会课上搞出了一番大动作。
“搞同桌制?为什么呀?我不要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好兴奋,要是能和一个帅帅的大男孩同桌就好了,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想得美你,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班有几个男的长得还过得去?”
“谁都别跟我抢,副班长是我的!”
“不!!!副班长是我的!”
“真的没有人要班长吗?我真的好磕他的颜!!!”
“那个冰块脸你自己拿着吧,我反正无福消受。”
“没人要我抱走小羽了啊!”
“安静!”老余的眼眶还红着,但情绪已经稳定许多的,她拍了拍讲台桌,“我已经做了决定,抗议无效。”
“现在,开始换座位。”
突然少了二十几个学生,教室里显得空旷很多,学生们挪着课桌椅,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最后,终于轮到了杨赛。
“杨赛,你跟……就江肆吧,你跟他坐第二组第五桌。”徐秋霞环视一圈后道。
杨赛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同桌是谁,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如果实在要挑一个,她希望能分一个可以给她提供些关于徐嘉儿的线索的人。
拼好了桌,杨赛还来不及坐下,就见身旁的少年好像刚刚睡醒,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似乎还不适应光线,伸手挡着,眼睛勉强蒙蒙睁开,试图看清身旁不请自来的人是何许人也。
少年目测一米七八左右,身姿修长,碎发散乱,外套很随便地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看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深褐色的眸子很清澈,却藏着少年人的不羁,鼻梁高挺,嘴唇单薄,肤色白皙,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此刻睡眼朦胧,神色有些恹恹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光,青春的味道弥漫开来。
少年有一副好皮囊,只是……
“怎么是你!”
他只看了杨赛一眼,模模糊糊间看见一个个子高挑、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霎时间就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瞪大了双眼,像见了鬼似的。
杨赛看着他,只觉得这是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这个少年,就是当时开着摩托差点撞到杨赛的那小子。
“怎么,见到是我,你很失望?”杨赛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不好意思,我比你更失望。”
“你们……”徐秋霞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有过节?”
“岂止是过节,”少年咬牙切齿,“谁要跟她同桌!”
“说的好像谁想跟你同桌似的。”杨赛反唇相讥道。
“你们……确定吗?”徐秋霞为难地问道。
“当然,我可不想跟一个整天咋咋呼呼的家伙坐一块儿,万一智商受到污染下降了怎么办?”杨赛双手抱拳,嘴角挂着一抹冷冷的笑。
“你!”少年像一只炸毛的猫,“那好,拆开,现在就拆开!”
班上现在有三十九个学生,但程雪没有来,实际到校只有三十八个,同桌拼凑的正好,拆开哪一对都不合适。徐秋霞有些为难,杨赛就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说道:“不用给我安排同桌也没关系,这样挺好。”
“那你呢,江肆?”徐秋霞面向少年。
“姜丝?”杨赛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看着少年,“你叫姜丝?”
“闭嘴!”少年气得牙痒痒,转向徐秋霞,“我也一样。”
“杨赛,我最后问一遍,你确定吗?如果要拆开的话,你就只能坐班长后面了,但是这个位置……”余秋霞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但是这个位置没有人愿意坐,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就连之前说馋恋班长美色的女生们,面对这个位置也是神色惊恐地连连摇头。
按道理来说,一个长相不差、还是班长的男生应该很受欢迎,这个位置应该炙手可热才对,怎么会无人问津?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为了远离这个幼稚的家伙,杨赛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她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好。”余秋霞将二人分开,尽管两人相隔得不远,但起码不再紧挨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