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满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趁道具组在忙活，他离开仓库去找棠衾。
方圆一里都是荒废的大型机械零件，树木稀少，放眼望去连飞鸟都少见，棠衾穿着洁白的病号服，微仰着头去看天空。
那一瞬间，马导差点以为剧中的阿清活了。
她为了虚无的感情偏执数百年，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朋友家人爱人，她从未拥有。
如今的世界陌生冰冷，充满恶意，她看不清来时的路，也摸不准离开的方向。
没控制住心底的动容，马导高喊一句，“棠衾。”
棠衾闻言回头，疑惑看他。
马导，“……”
他想说什么来着。
对视几秒钟，他迟钝的举起手机，“我请剧组喝奶茶，你要什么口味？”
棠衾摇摇头，“牙疼。”
本月多病多灾，感冒刚缓解一点，随之而来的牙疼令她精神萎靡，连吃饭都只能喝些寡淡无味的稀粥。
这会儿她甚至怀念昨天掉地上的半个包子。
马导尴尬的放回手机，咳嗽两声，“我就想夸夸你，进步很快，我以为按现在的情况，你会演不出阿清的挣扎失望。”
话落，棠衾罕见的失语。
“？”
过了会儿，她小声解释，“寨里前些年有年轻的姐姐对外界很向往，偷偷顺着那条废弃的小路往外跑，但最后被发现了。”
“她的阿爸阿妈认为她心思不正，担心她跑出去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便强制她嫁给寨里一个大十几岁的男人。”
“像《长生》剧本里写的那样，寨子虽小，人心却难测，古老的制度踩着累累尸骨筑起高墙，但墙内永远不缺觉醒者。”
“那个姐姐很喜欢笑，说想要走出那个封建闭塞的寨子。”
棠衾的话戛然而止。
马导追问，“现在完全可以，沈总成立了基金会，相信塔南寨会做出改变的。”
“她死了。”
棠衾的语气平静，“就在婚礼当天，拜别父母后毅然决然的上吊自杀了。”
“用的是她父母绑她回来的那条绳子。”
语言杀人于无形。
譬如方秋，只是想说服寨主探寻出山的路，就被关在塔楼几年，换作平常人，不傻也得疯。
她幸运，有连江阿婆的袒护。
如果沈知礼没有出现，数年后阿婆故去，离开的念头不会这样强烈，她最后的结局大概会比那个姐姐好点，因为她漂亮，懂事，且没有父母撑腰。
一株近乎完美的，可驯化的菟丝花。
从她眼中读懂些什么，马导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塞似的，开不了口。
“你不是阿清，”最终，马导复杂的劝慰道，“你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不远处停在剧组车队后面的迈巴赫突兀的打了双闪。
棠衾这才想起手机落在脱下的外套口袋里。
马导说道，“小孩子别整天愁眉苦脸，行了，听说沈总晚上的航班，你们抓紧时间相处吧。”
毕竟也是从热恋阶段经历过的，棠衾这两天表现很不错，马导大方的让出时间。
棠衾先去换衣服。
周围的废弃物有些多，也确实能有效隐蔽身影。
但棠衾没想到为了拍第一手新闻，记者竟然爬到唯一的一棵歪脖子树中上方。
那人踩着树杈，几乎环抱住树干，用一种较为别扭的姿势完成拍摄。
棠衾，“……”
她仰头，“你还好吗？”
男人尴尬的和她对视，“还行，还行。”
记者顶多拍两张艺人的照片，如果未经同意路透，是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男人来这蹲守几小时只为拍柳梅的最新状态。
见他不肯下来，棠衾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就要离开。
柳梅乘坐的保姆车就在此时驶来。
柳梅盯着前面纤瘦高挑的身影，本就因积攒怒气而灰败的脸色更难看。
“停车！”
她呵斥一声。
助理不敢顶嘴，连忙踩刹车，保姆车停在路中间。
刹车太急，刺耳的声音裹挟着粉尘顿时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
手搭在车顶，棠衾偏头屏息好一会儿。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顺风飘来，棠衾反应极快的转身。
柳梅没了以往的从容端庄，面色不善，“吹枕边风，我真是小瞧你了。”
棠衾神情淡淡，“柳老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沈总在？”柳梅眼睛一转，看向车内。
沈知礼从车里出来，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不能吹风，先上车。”
连余光都不曾关注柳梅，仍记挂棠衾没好透的感冒。
棠衾点点头，顺势避开柳梅要杀人的目光。
“沈总，”柳梅突然出声，“您不觉得和棠衾的婚事太草率了吗？”
长身玉立的男人勉为其难分给她一个眼神。
他嗓音平和，“我未婚妻和你的关系并不亲近，我不认为你有评判我们感情的资格。”
“我不过是演技比她更胜一筹，她技不如人反而污蔑陷害，沈总，这样嫉妒心重没有是非观念的女孩，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另外，如果您喜欢的话……华羽，她是我好友的女儿，聊天时偶然得知您是她的偶像，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我可以带她来见您。”
华羽，影视歌三栖发展的当红艺人，在国内受人追捧，国外也有不小的粉丝基础，甚至有人预言她再磨砺两年能拿到国际奖项。
沈知礼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去年新品发布，设计师想请华羽来代言，试拍阶段的照片不堪入目，甚至可以用艳俗来形容。
华羽今年25岁，相貌属于传统的艳丽长相，以单纯的性格反差获得粉丝忠爱，然而那组照片内，沈知礼只看出一个女人在卖弄身体取悦别人，其低级程度令人作呕。
因此沈氏拒绝了华羽的试镜，华羽工作室还发文辟谣，称双方在洽谈合作期间已经表明不合适，没有所谓的试拍。
华羽的面容在沈知礼脑海中毫无印象，但给人的厌恶感却能记起。
沈知礼冷嗤一声，语调漫不经心，“自以为是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你觉得，你呢？”
那句反问意味深长。
深邃幽暗的眼眸盯得柳梅通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