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片刻的沉默。
沈知礼透过门缝去看树下垂眸品茶的棠衾，难得有了几分纠结。
阿婆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看穿他平静表象下隐藏的强势，好心提醒道，“阿衾跟寨里同龄人比是成熟不少，但心性受环境影响，单纯率真，如果你真心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我劝你慢慢来，不要闹的太僵。”
“我之前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你离寨子越远越好，现在不同了，我不愿看到阿衾落得个郁郁寡欢的下场。”
阿婆的语调像是叹息，“我这一辈子埋葬在这深山里足够了，他们还年轻，外面天高地阔，该出去闯闯。”
沈知礼没说话，只听着她细细叮嘱。
“解铃还须系铃人。”
阿婆想到数年前寨里灰溜溜跑回来的女人，冷声威胁，“以后感情消磨完了，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否则，阿衾受到的伤害，我会分毫不差的还给你。”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面上俱是温和的微笑，看不出到底谈了什么。
棠衾猛地站起来，呐呐的问，“可以了吗？”
“每日一次，”阿婆把手中那串药材包递过去，“切记心浮气躁，多休息。”
似乎跟平常诊疗的说法并无不同。
棠衾稍稍放下心，礼貌的打完招呼跟沈知礼离开。
只是这会儿沈知礼一反常态的沉默。
她无意再去塔楼，时间不早了，刚好回家做中午饭。
走了一段路，棠衾还是不怎么适应他的安静，便问，“阿婆说了什么？”
沈知礼默然半晌，才道，“问了你的作息和饮食。”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阿婆最后那句话——“别以为苗疆蛊术都是空穴来风”。
揉了揉眉心，他补充，“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要胡思乱想。”
“哪有，”棠衾没什么底气的反驳。
多思无益。
沈知礼平静了心神，好笑道，“好，没有，但药还得吃。”
棠衾本人也不喜欢喝中药。
而且药材大部分都是她采的，味道也了解，哪些苦涩哪些难以下咽都知道，非必要她也不想喝。
沈知礼一本正经拿她的话进行教育，“拒绝讳疾忌医。”
棠衾，“……”
无言了几秒钟，棠衾咬咬牙，“是药三分毒。”
“好，”沈知礼从善如流的道，“今天开始我监督你，早睡早起，辛辣的菜色先拉入黑名单，以清淡为主。”
先是被这个残酷事实打击了下，棠衾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到其他地方。
“什么是黑名单？”
“嗯……被封锁的意思。”
“寨里流言纷飞，你怎么做到的？”
“不关我的事，是方秋听的墙角，他找机会散播的。”
沈知礼毫不客气的把锅扣到方秋头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两人一个像好奇宝宝似的不断提问，一个耐心温柔的解答，从背影看，男的高大极具安全感，女孩清瘦娇弱让人充满保护欲，意外的相配。
——
祭祀节是塔南寨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
期间寨民都会聚集在塔楼前大摆筵席，家家户户准备丰盛的菜肴，晚上还会围着篝火跳舞对歌。
悠扬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皆是欢声笑语。
毕竟要盛装出席，棠衾又特地去绣坊帮沈知礼定做了身崭新的华丽苗装。
玄黑色底衫，她一针一线绣上的花鸟图案，沿着衣摆栩栩如生。
人靠衣装。
本就生了一副好皮相的沈知礼在这身苗装映衬下，敛眉垂眸间颇有些悲天悯人之感，像古籍记载的祭司。
“快开始了，”棠衾望了眼天色，努力把视线从沈知礼身上移开，“你跟在我身边。”
祭祀节由寨主全程主导。
限期早已超时，保不准寨主想借这个由头搞事情。
显然也是想到这茬，沈知礼顺着她的心思，道，“寸步不离？”
棠衾，“……”
她顿了顿，“也不必。”
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点距离感。
将她方才的惊艳看在眼底，沈知礼故作不经意的开口，“这身衣服我可以带走吗？”
棠衾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
像是烦闷，又像自暴自弃。
“随你。”
说完这句，她提着裙摆跨出门槛，及腰的长发挽起，铃铛式样的耳饰与华丽的帽箍吊穗在走动间发出清脆声响。
沈知礼没有戴精美的银饰，只手腕被棠衾强硬的圈上了镂空的银手镯。层层叠叠。
他盯着那串手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个词，定情信物。
“走啦。”
见他半天没出来，棠衾怀疑是自己的语气不好让人生气了，不得不又走近几步，迟疑的解释，“我没有冲你发脾气。”
沈知礼诧异的看她，问，“那这个手镯也能带走吗？”
棠衾，“……”
愧疚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吐出两个字，“随你。”
沈知礼摩挲着手镯的纹路，餍足的眯了眯眼。
他们已经完成了互换信物。
人自然是他的了。
并不知道他的思绪飘远到了哪里，棠衾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起起伏伏。
看着脸上洋溢着欢笑的寨民们，她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有的人一瞬间能让你愉悦快乐，一瞬间又能让你低落沮丧。
路过巷口拐角，紫妹活泼的跳出来，拍了下棠衾的背。
“嘿！”
她时刻都很快乐，“怎么愁眉苦脸？巫神在上，你在质疑他无法带给我们幸福吗？”
棠衾，“……”
这顶帽子真重。
“哇，他好合适，”瞥见半米距离同样闷头走路的沈知礼，紫妹登时瞪大眼睛，“今晚估计有很多女孩子被迷倒。”
祭祀本就为乞求生活安宁祥和，作物风调雨顺。
苗疆族女孩性格热情开朗，有心上人都会直接的表达出来，或是邀请对唱，又或者直接手牵手跳舞。
以往类似的活动根本看不到棠衾的身影，唯独祭祀节，那群春心萌动的少年们才有一线机会，变着法的接近。
棠衾不喜欢热闹场合，却无法管着别人。
想到沈知礼会被一群清纯秀丽的女孩子团团围住，她心中烦躁更甚。
紫妹眼睁睁看着她步伐加快，迷茫的眨眨眼，“还有一会儿开桌呢，跑这么快做什么？”
沈知礼默默夸了下她的助力。
明白过犹不及，他轻一颔首，连忙去追炸毛的棠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