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感情起伏的一句话，却如同在棠衾的心底投入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沈知礼处理伤口的动作比棠衾熟练的多。
眼睁睁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清洗干净她的手，用药粉擦拭，然后裹了两圈纱布。
“其实不严重，几个小时就好了。”
棠衾没忍住出声抗议，“真的。”
沈知礼的唇边勾着冷笑，边捧着她的手端详片刻，“反对无效。”
而后，在棠衾茫然的目光中，屈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将两人亲昵的互动收入眼底，紫妹扒在门框边缘啧啧感叹。
“怎么同样的动作，方圆他们做起来就让我想打人，他就……”话还没说完，她惊奇的看着棠衾，“阿衾你是不是脸红了。”
棠衾，“……”
她努力绷着脸，“我没有，是你看错了。”
沈知礼抬手揉了把她的头，淡淡道，“剩下的你指挥，我来。”
案板上一片狼藉，血肉四散的摊在那，乍看极为惊悚。
棠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狼狈，又争取道，“我都沾手了。”
“清洗和剖鱼？”沈知礼并不听她无意义的狡辩，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向盆里还在苟延残喘的几条鱼。
滑腻腻的触感绝对算不上好，还要用石片一点点把鱼鳞全部刮下来，原本不大的木盆转眼间便漂浮了一层。
棠衾被迫坐在阴凉处偷闲，百无聊赖的看着他杀鱼。
紫妹一手遮住嘴，跟她说话，“我还是第一次看人宰鱼这么杀气腾腾的。”
“他手上不会沾过人命吧？会不会是越狱的罪犯。”
她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院子就那么大点，窃窃私语顺着风就飘到了沈知礼耳朵里。
他忽的抬眼，目光诡谲莫测。“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声音低沉，像是带着森森寒意，让人的骨头缝都发冷。
紫妹的脸白了白。
棠衾略微不赞同的看了沈知礼一眼，安抚道，“他逗你的。”
“真的吗？”紫妹睁着大眼睛，“我不信。”
棠衾，“……”
看出她的无奈，沈知礼脸上的阴沉霎时褪去。眉目温润，“冷笑话，缓解气氛。”
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剖鱼的‘沙沙’声响。
沈知礼忽视掉心头的不适，状似无意的问道，“另外两个人呢？”
“黎青的脚崴了，”棠衾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际华美的刺绣，随口答道。
沈知礼的第一反应是黎青想使苦肉计。
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
以黎青的情商，最可能的是直接告白然后跟棠衾吵架。
紫妹的抢答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去的时候他跟阿衾有点矛盾，摘果子时心神不宁就掉下来了。”
沈知礼的惊讶表现的恰到好处，“矛盾？”
“天热气燥。”
涉及情感问题，棠衾不想多说，含糊的应付过去。
正说着，当事人的身影就出现了。
他趴在方圆的背上，伤到的右脚几乎被裹成粽子，僵硬的翘在半空。
瞥见院内的棠衾，他下意识就要抬手打招呼，想到不久前发生了不愉快，便尴尬的把手又缩了回去，板着脸不说话。
经过太阳暴晒，方圆满头大汗的也不好擦，艰难的靠在墙边喘了几口气，喊人，“快来帮帮我，太重了他。”
情敌就在对面。
黎青的男人自尊心又一次被挑衅到。
他勒紧方圆的脖颈，愤愤不平，“我说让你先把我送回家你不听。”
方圆翻了个白眼，“先去你家要绕一圈，阿衾距离你们家不远，阿婆也给你拿了拐杖，等会儿我们就各回各家。”
几人这才注意到，黎青的另只手还拎着根竹竿制成的简易拐杖。
沈知礼的目光在他裹的严严实实的脚上停了停，第一次对他露出真情实意的关心。
“既然伤了腿，那就在家静养，乱走影响骨骼恢复。”
黎青低声咒骂一句，“假！”
方圆直脑筋，把人背进去的同时不忘拉一踩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就算不领情也不用骂人吧。”
黎青，“……”
黎青这会儿有些怀疑他们的友情。
注意到棠衾投来的视线，他着急的解释，“我没有。”
“没关系，”沈知礼没有半点对小辈耍心机的不好意思，温声劝道，“每个人的观感不一样。”
他们在这边暗流涌动，紫妹却到堂屋倒了两杯茶，塞给棠衾一杯。
花茶唇齿留香，还有一丝蜂蜜的甘甜。
紫妹咕咚咕咚喝完，称赞道，“好茶。”
棠衾并不吝啬，“我晒了很多，喜欢的话下午给你装点。”
“好啊好啊。”
而知道网络已经赋予“茶”一个延伸定义的沈知礼，“……”
他突然觉得处于绝对安全的塔南寨，心性放松后整个人都幼稚了。
居然沦落到与十七八岁的少年耍心机。
他长出一口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棠衾的余光一直在观察沈知礼，注意到他神情似乎很疲惫，“累了？”
沈知礼摇摇头，意味深长，“吾日三省吾身。”
几人都听不懂。
“反思自己，”沈知礼言简意赅。
怎么能在不引起棠衾反感的情况下加速情感进度条。
怎么能不着痕迹的掐断少年人情感的萌芽。
最重要的是，怎么占据棠衾全部的注意力。
方圆也彻底看出好兄弟出局的残酷真相。
他怜悯的拍拍黎青的肩膀，宽慰道，“要学会放弃。”
别人受伤，棠衾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
黎青受伤，棠衾一句及时复查打发。
对比能产生幸福感。
如今的沈知礼已然成为赢家。
少年气总是不计后果。
目送黎青拄拐狼狈的走出这间小院，棠衾眉头紧皱，思索自己是不是做的太无情。
“当断则断，”旁边传来淡漠的声音。
沈知礼一副导师的态度向她灌输思想，“感情的事忌讳拖泥带水，你现在打断他的幻想，总比他展开猛烈追求时拒绝来的有尊严。”
站在黎青的角度看，目前处于没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拒绝倒也不会太过难堪。
想通后，棠衾很快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