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倾斓魂不守舍地走出丞相府,她回头看了一下丞相府的牌匾,原来这么多年,她活在彦殊的庇护下,不知来处。
彦倾斓想起曾在谢珏那里看到的《各国奇闻录》,里面四皇子李璟璃和涵月公主的故事。涵月公主倾心李璟璃,这份心思促使她放下公主之尊,伪装身份前往崇尧国军营,只为见李璟璃一面。
可是李璟璃早知涵月公主身份不明,将她当做奸细看待。涵月公主用“心悦”二字见他,他便以身做饵试探她的真正目的。李璟璃不知道,在他向她俯身吻下去的那刻,便是孽缘的开始。
彦倾斓觉得自己今天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她不想回丞相府,也不想见任何人。她只想找个地方喝酒,麻醉自己的心。她在路上随便买了几壶酒,一路喝着,一路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一阵嘈杂。
她一路喝着酒,走到了谢府的门口。彦倾斓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大门,一头冲了进去。谢府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醉醺醺的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倒在谢府门口。
谢珏此刻正在灯下批阅公文,他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皱了皱眉头,吩咐下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下人回来报告说门口有个喝醉酒的女子,嘴里一直喊着谢珏的名字。谢珏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前去。
谢珏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两壶酒。彦倾斓看到他,眼睛一亮,笑了笑。她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嘟囔道:“谢珏,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好想你啊。”
谢珏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连忙推开她,沉声道:“彦倾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喝了多少?”
彦倾斓没有理会他的话,她又扑了上去,抱住了他,轻嗅着他的发丝,“我没有喝醉,我只是想和你喝一杯。你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谢珏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是在胡言乱语。他轻轻地抱起她,“倾斓,我带你进去,醒醒酒。”
彦倾斓任由他抱着走进书房,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怀抱。她低声呢喃:“谢珏,我好喜欢你,你真的对我没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吗?”
谢珏闻言,脚步一顿,心中一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将彦倾斓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吩咐下人去给她熬醒酒汤,并且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谢珏坐在床边,看着彦倾斓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在他知道彦倾斓也对他有情之时,那份掩藏在心底的暗恋,似乎就要压不住,可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子殿下,李诏郢是君,他是臣,臣如何与君相争?
彦倾斓浑身散发着酒气,她的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谢珏的书房,她只是呢喃着:“少卿大人,陪我再喝一杯……”
果真是醉了,连谢珏已经从大理寺少卿升任为大理寺卿都不知道了,谢珏摇了摇头,无奈之中又心绪复杂。
谢珏走出书房,关上门,他站在门外,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彦倾斓,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他爱着彦倾斓,却不能说出口,只能把这份爱藏在心底,默默地守护她。
谢珏想起了他们的相识,那是在太子殿下的生日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彦倾斓,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朵红色的花,她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宫殿。他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眼。
再后来,他们相知,两人奔赴共同的爱好,一起惩奸除恶。
太子殿下发觉谢珏与彦倾斓走得太近,曾多次暗示谢珏,可起初,谢珏并未察觉自己对彦倾斓的心意,所以后来确认了自己的心时是那般的痛苦,无法自拔。
即便深陷泥沼,谢珏也从未想过离开她,直到彦倾斓受伤,李诏郢发火,罚跪他在东宫殿前。谢珏那日想了很多,既然注定得不到,不如放手。
谢珏忍痛将她调离大理寺,自请去边南解决水患,他转身离开之时,却也留下了遗憾和牵挂。可时光能抚平一切伤痕,本就着不见便不念的心思,几年后一切自会风轻云淡。然而陛下又将他重新调回京城,她又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得知了她也是喜欢他的。
滋长的爱意已成燎原之势,要如何才能扑灭?
谢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错了,还可以独自咽下这苦果,却不能让彦倾斓与他一起陷入更深的苦海中。
谢珏转念便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如同凌迟,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可是却一定要做。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朝堂上,金碧辉煌,气氛肃穆。太阳从窗户照进来,把陛下的龙椅映得闪闪发光。年迈的崇尧国陛下李毕正端坐在龙椅上,面色严肃。身后站着两名太监,手持金麒麟扇,为他扇风。左右两边,分列着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恭敬不敢出声。
在他的前方,是一张长方形的白玉案台,上面摆着一本金边的册子,记录着朝廷的政事。一条长长的红毯通向朝堂的大门。大门两旁,各有一根高大的旗杆,上面挂着崇尧国的国旗,随风飘扬。
大理寺卿谢珏步入殿中,向皇帝行礼。
谢珏执笏板躬身道:“陛下,臣有一事奏请。”
李毕抬眸看他:“谢卿有何事?”
谢珏恭敬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十九岁,是时候为他择选一位贤德美貌的太子妃了。”
李毕想了想,便道:“此言有理。朕也想为太子殿下找一位良配。不知群臣有何建议?”
群臣皆道:“陛下,臣等觉得彦丞相之女彦倾斓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李毕扬了扬眉毛:“哦?彦倾斓?朕听说她才貌双全,温婉贤淑,是京城第一才女。”
谢珏垂眸,语气平静道:“正是如此。彦倾斓不仅容貌绝世,而且才华出众,曾经协助太子殿下平定了仕子之乱,又曾经随臣一同审理了多起疑难案件,深得民心。她与太子殿下更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能成亲,必然是天作之合。”
李毕转了转眸子,看向彦殊,“不知彦丞相意下如何?”
彦殊出列道:“陛下,臣女虽然有些才学,但是性情刚烈,不适合做太子妃。臣恳请陛下另择佳人。”
李毕不悦道:“彦丞相,你这是何意?你难道不愿意把你的女儿嫁给朕的儿子吗?”
彦殊:“陛下误会了。臣只是为了太子殿下和臣女的幸福着想。臣女从小就爱好舞枪弄棒,性子大大咧咧,不喜欢宫廷的勾心斗角。如果她成了太子妃,恐怕会受到很多委屈和打压。而且,太子殿下也未必喜欢她这样的性格。臣希望陛下能体谅臣的苦衷,不要勉强两个孩子。”
李毕皱眉,“朕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朕也不能无视群臣的意见。朕要亲自见见你的女儿彦倾斓,看看她是否真的不适合做太子妃。你明日就带她来见朕吧。”
彦殊一惊抬头,“陛下……”
李毕拂袖道:“丞相不必再推辞,朕想起来你的女儿是朕亲封的礼部郎中,但朕却还没见过她一面,明日你就带她进宫见驾吧。”
彦殊无奈,只跪下道:“臣领旨,谢恩。”
群臣都散了,谢珏走在最后面,彦殊走了几步后停下来等他。
谢珏拱手行了个礼,“丞相大人。”
彦殊看了谢珏几眼,谢珏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他的外貌也是出类拔萃的。
谢珏眉毛修长,眼睛深邃,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红润,身材修长,肩宽胸阔,穿着一身红色的官服,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带子。
彦殊自问当了丞相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像谢珏这样相貌品性都不错的人才。
彦倾斓虽然不是彦殊的亲生女儿,但他们的品味却是差不多。
只是这谢珏啊,有些地方却不开窍。
太子很早就表示过要娶彦倾斓为太子妃,这件事被彦殊暗地里压着,无人奏到朝上去,可没有想到,竟然是谢珏第一个向陛下开了口。
彦殊摇摇头,摆手道:“谢大人如今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何须对本官这般客气?”
谢珏却道:“丞相大人乃一朝老臣,谢珏不过是晚辈,就算谢珏官位再高,也是要尊敬丞相大人的。”
彦殊点了点头,却又语气沉重道:“谢珏啊,你可知道今日朝堂这话你不该提的。”
谢珏倏地抬眸,见彦殊眸中复杂,垂眸道:“晚辈只是觉得,彦小姐当得上太子妃之位。”
彦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谢珏眼底划过什么,片刻后只道:“晚辈真心希望彦小姐能得到幸福。”
彦殊却摇头,“谢珏,我也算是看到你一路走上如今的位置,官位做到如此,也算不负你谢家之名,只是仕途已然是许多人不可及的高位,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你的终身大事吗?”
谢珏又抬眸,“丞相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彦殊搭上谢珏的肩膀,长叹一声道:“谢珏啊,你可知本官是属意你做本官的女婿的。”
谢珏心头一震,再也挪不开目光,可当他要开口说什么时,彦殊已然走向前去,耳边只余风声和彦殊不轻不重的声音:“谢珏,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所做之事……”
所有人都走了,谢珏却在原地,脚上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会后悔吗?不会的。在他看到那个明媚如朝阳的女子第一眼时,便知道他于她可望不可即,彦倾斓应该成为太子妃,应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就算在心底留下了什么,总有一日也会忘怀。
可是,为何他的眉宇那般深重,唇边吐出的气息又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呢?
彦倾斓是在丞相府的闺阁中知道这件事的,昨夜她醉酒,很多事她都记不清,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见到了谢珏,可是如果真的见过,她为什么会在自己的闺阁内呢?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彦倾斓根本来不及细细思索谢珏那般温柔地对她是否只是一场梦境,只因一切美梦在知道谢珏亲口提出了要让她成为太子妃之时便戛然而止。
“他就那样想让我投入别人的怀抱吗?”
小月瞅了一眼她家小姐,小姐的神情实在是忧郁而悲伤,谁人看了都会心疼。
小月安慰道:“小姐若不想嫁,一定有办法的,老爷一定能想出办法。”
彦倾斓却一心只在谢珏身上,她想起过往与他的一切,嘴角一哂,“我也不是一定要喜欢你,你若真的厌烦了我,直说就是了,我会避着的,不会再去打扰你,可你为何要用这种办法?硬生生将我推到别人身边?”
小月眼眶一红,“小姐,你别说了……”
彦倾斓秀眉一横,“不,我偏要说,我喜欢的人是他谢珏,他为何看不到?他以为这般便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去做太子妃,与我撇清瓜葛了吗?他休想!”
小月被她家小姐眼底冷硬的神情吓到,她哆哆嗦嗦道:“小姐,您是要……”
彦倾斓猛地站起来,“他惹出的祸事,自是让他来摆平,为何要让我与爹爹费尽心神?小月,去,让荆南别备马车,我们去谢府。”
彦倾斓见小月在发愣,斥责道:“发呆作甚,还不快去备马车?”
小月实在是被小姐今日的神情骇住了,她连忙跑出去找荆南别。
荆南别做事利索,很快彦倾斓的马车便到了谢府门前。
谢府的下人昨夜因为天黑,未曾看清彦倾斓的面貌,只知道一个女子喝得醉醺醺地去找了他家大人,后来大人又给女子披了一件大氅亲自将她送出府去。
今日见丞相府的马车停在府外,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女子身形格外像昨夜的那个女子,不由得多转了几个念头,但就这迟疑的功夫,荆南别打断道:“去禀报你们家大人,就说彦丞相之女彦小姐到访。”
下人连忙去了,谢珏此刻正在沐浴。
谢珏身材修长,肌肤白皙,五官俊秀,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随着水珠滑落而闪烁着光泽。
谢珏坐在木桶里,用手捧着清水洗去身上的污垢和疲惫。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和舒适。
可这种时候,他难免想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张娇嫩的嘴唇,那甜美的笑声,他对她说不清的情愫,她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心生悸动。
谢珏脸上泛起了红晕,红晕转瞬又化为浓重的苦恼。
也不知道这件事后,她会不会恨他。
就在这时,谢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唤声。
“大人,大人!有客人来访!”
谢珏闻言,连忙从木桶里跳出来,拿起一条白色的浴巾裹住身体,问道:“是谁来了?”
“是彦丞相之女彦小姐。”下人回答道。
谢珏心中一震,彦倾斓?她怎么会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却发觉自己衣服还未穿,又连忙回去穿好衣服。
但他还未穿戴整齐,一道踹门的声音就响起。
谢府的下人惊呆了,世上怎会有这种女子,放纵自己的侍卫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然后女子自己一脚踹开了房门。
真是暴力……
谢府的下人心中叫苦连连,他们忘了说大人如今正在沐浴。
此刻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人就是荆南别,荆南别目不斜视,不声不响地就完成了他家小姐交代的任务。
谢珏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彦倾斓。
彦倾斓一袭淡粉色的衣裙,上面绣着富贵吉祥的花纹,高贵而不张扬。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绸带,上面挂着一串铃铛,随着她方才的动作发出清脆的余韵。
那张清秀而端庄的脸庞,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涂了淡淡的胭脂,增添了几分娇艳。手上戴着一只玉镯,颈上挂着一颗珍珠项链,耳朵上戴着一对玉环耳环,发髻上面插着一枝晶莹剔透的玉簪,头发如瀑般垂在肩上,乌黑发亮,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此倾世之人,只那面上的薄怒有些格格不入,可是这怒容转眼之间因为看到不该看到的场景而凝住,变为几分愕然,几分羞红,几分不明的意味。
彦倾斓看他的神情变幻莫测,刚要开口,谢珏猛地关上了门。
彦倾斓:“……”
荆南别:“……”
一众谢府下人:“……”
彦倾斓嘴角抽了抽,随后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可不是故意的啊,谁能想到这个点谢珏正在沐浴?
彦倾斓转念又一想,她也没看到什么,顶多就是他的衣服没穿好,露出了一两块胸肌而已……
彦倾斓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