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被阿爹卖了啊,阿爹不要我了,阿爹已经死了。”
透茗看着她,语气坚定的说:“只要你想,不管多少钱我都会把你的自由买回来。”
琵琶女孩却摇摇头:“可我不需要什么自由,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
透茗回答:“你可以继续弹琵琶,你弹的这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的,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但我不喜欢弹给别人琵琶啊,从前是为了阿爹,以后又是为了什么呢?”琵琶女孩神色平静,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她说:“为了活下去吗?可我不想。”
“我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不想,也做不到,她就像一株没有脊骨的柔软的藤,只能攀附在他人身上艰难存活着。
因此无论是痛苦还是悲伤,她都全盘接受,从一开始被迫接受到主动选择接受不过经历短短两年而已。
她早已经丢掉了自我,并且无法捡回,现在的她没有办法独立,甚至于想到那样的未来就感到恐惧,对她而言,那比遭受身体上的折磨要痛苦百倍。
她说:“这样就很好。”她平静的接受了一切,哪怕身体上再痛苦,灵魂也是安定的。
一辈子缩在阴暗角落中的安定。
她放开透茗的手,重新拿起了琵琶,轻轻拨动了一下,说:“我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我不好,哪里都一样。”
琵琶女孩抬头,努力用看不见的眼睛“看向”透茗的方向,说:“但恩人很好,我不喜欢给别人弹琵琶,但我想给你弹一曲,弹我最喜欢的那曲琵琶,是阿爹唯一一次教我的,我第一次学会的曲子。”
透茗有点想哭,族中一位长辈说过,唯有两种人是他们无法帮助的。
一种是不知感恩的家伙,另一种则是放弃了自我的人。
因为对于后者而言,他们的帮助可能意味着更大的痛苦,他们的心已经沉没了,那一点光亮只是灼烫而无用的火星罢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那位长辈叹息着,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透茗那时不明白,这时终于是感同身受。
她多想帮助这个孩子啊,可无论伸出多少次手,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被握住啊。
明明是个这么好的姑娘啊。
女孩轻捻拨挑着琴弦,弹奏出悠扬婉转的琵琶声,这是一曲怀念故乡的小调,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思,但更多的,是一声声决意。
于是原本是期待回到故乡的曲调,由她弹奏出来,却是:永别了,我的故乡,永别了。
并不悲切,却能令人潸然泪下。
下一刻,曲声却突然变得高扬起来,那忧伤的小调转而欢快急促起来,好似一场宴席,最后的欢宴。
曲声渐渐低缓绵长,宴席终了,那位选择了永别故乡的女孩对着宴席中其他的旅人发出了声声祝福——
而我的旅伴们啊,祝福你们,愿你们早日回到故乡。
这一曲不长,却足以动人,透茗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嗓音微颤,说:“很好听,真的,我很喜欢,谢谢。”
琵琶女孩摇摇头,说:“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透茗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至少,不要连这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啊。
“我叫,柳”
“柳,你怎么又跑出来了。”琵琶女孩的声音刚落,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柳的身躯下意识微微一颤,透茗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个黑色短发,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站在那里,遥遥看着这里。
这个男人,就是透茗要找的,那个有恶意的人。
男人走近,黑沉的目光看向透茗,问:“你是什么人?”
透茗立即低下头,语气恭敬的回答道:“大人,奴是五条幸少爷的侍女,只是出来如厕,被这位小姐的琵琶声吸引了。”
闻言,男人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语带警告的说:“加茂府不是你能随意乱走的地方。”
说完,便带着安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的柳离开了,柳面色如常的平静,没有露出丝毫的异常。
透茗担忧的抬头看她一眼,心中愕然,柳被卖到加茂家,居然正好被卖给那个人。
上一次,因为并没有仔细看以及那股明显恶意的遮掩,透茗并没有察觉,这一次,她清晰感知到了这家伙身上萦绕的那股漆黑的浓重的罪恶。
同食人的恶鬼相比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透茗下意识在腰间做了一个握住的手势,心情凝重,这下子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透茗要找的人,但也同时意味着柳今后面临的处境比她原本想的更加糟糕,更加可怕。
绝不能让柳继续留在那个男人身边,即便柳不愿意……如果她还是不愿意。
透茗痛苦的闭了闭眼,很快睁开,眼神中浮现坚定:不!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平静的选择接受,这都不是柳要遭受不幸的原因。
错误的是加害者,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错误,无论被害者的任何行为与选择,都不是实施罪恶的理由。
她转身离去,回到了五条幸身边,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加茂家的人注意力全在五条幸身上,完全没有发觉透茗的离开与出现。
刚把加茂家的一群老不死也气得半死的五条幸轻轻挑眉,这么快?
透茗悄悄点头。
于是五条幸更加不走心的随意敷衍了周围几句,在他们快忍无可忍之前提出了告辞。
加茂家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表示慢走啊不,快走不送!
五条家这小子真的是气的人脑膜炎发作,有用的话一点套不出,还要被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嘲讽一顿,更气人的是他们还没法反驳,说又说不过,骂又不好骂,打又打不了而且还不一定打得过,真是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