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在日出之后开始了。
弱小是原罪。
拥有力量的人可以肆意决定弱小者的生死。
这是宿傩从物部家中学到的唯一一件事。
因为弱小,疯女人之所以变成了疯女人,因为弱小,她如此轻易又可笑的死去。
因为弱小,自己要一直忍受饥饿,因为弱小,所以要遭受那些伤害与奚落而无能为力。
但他不会一直弱小下去的,宿傩很清楚,很快他也确实得到了力量。
觉醒了术式的他成长迅速,无师自通的懂得了如何将这与生俱来的能力运用自如。
接着他发现,原来强大的人并不是一直强大的,原来自己曾经一直仰望的物部家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堪一击。
多么可笑。
唯有一个是不同的,那个名为透茗的小东西,宿傩一直无法理解她的存在。
明明那么弱小,弱小到可怜的家伙,却要固执的去做所谓“帮助他人”的事。
“总做这些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事情。”
明明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看见她。
“才不是毫无意义!”透茗生气的反驳他的话:“这么说的话你还是被我这毫无意义的事救了呢!”
“呵,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宿傩抱起四臂,不屑道:“当初就算没有你帮忙我也不会有事。”
“哈!不会有事?”透茗叉起腰瞪他:“你当时都快凉了!”
“嗤”
“啊啊啊!”小精灵生气的在空中蹬地:“讨厌鬼,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了!”
四臂少年无所谓的摊开两只手,说:“走吧,反正没多久就会灰溜溜跑回来了。”
“你!哼!”透茗气呼呼的偏过头去,故意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冷的发抖非要抱着我睡。”
“抱?就你这小身板,明明是捏着,况且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宿傩眯起眼哼笑一声:“你也就这点用处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进步。”
“……”
“真生气了?个子不大脾气不小。”
“从来没有谁说过我脾气不好的,你这个臭脾气还说我。”透茗恨恨磨牙,说着说着把自己的眼眶说红了:“讨厌鬼,讨厌鬼!”
“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就是这个词。”宿傩吐槽道:“能不能换点花样。”
“我想回家”透茗语气中带上了颤抖的哭腔:“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这里到处是恶心的可怕怪物,有许多糟糕的人类,而且只有这一个讨厌鬼能看到自己。
这么久都几乎没有一点进步也不是她想要的。
“呵”宿傩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语气淡淡:“你就想着吧。”
这么久以来,只有他能够看到他,他甚至怀疑过这个小东西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而已,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定了。
幻想是弱者的专长,是他早已摒弃的无能表现。
后来,他到过一个村庄,村庄里供奉信仰着神明,神明啊,带来希望,光芒万丈存在。
他看向身边的小家伙,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翅膀,上面精致的纹路散发出绚烂的金色光芒。
呵,他嗤笑,哪有这么弱小的神明。
非要说的话,就是只属于他的小妖精吧,从漂亮又羸弱的花骨朵中生出的那种。
漂亮算是她唯一的优点吧,虽然又弱又无用的可以,但总比那群又弱又恶心的人类要好上太多。
他也不是不可以一直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只是这只小妖精总是幻想着离开,真是做梦。
因为害怕寂寞,透茗还是选择待在唯一能看见她的宿傩身边,虽然他早已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了。
已经长成少年的人类幼崽身边永远萦绕着血腥与杀戮的气息。
“异类”这一身份让他不被任何一个地方接受。
透茗无法理解,不能理解,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是看着而已。
看着宿傩一步步从与咒灵,与视他为“异类”的“同类”的一场场战斗中变成了受人畏惧的一方霸主。
从“那个四只手的怪物”变成了“那个两面宿傩”。
虽然在透茗看来是无论如何不能称得上好的变化,但至少源源不断来送死的人变少了。
宿傩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数不清的人,杀到早已麻木,但都是那些人先要来杀他。
透茗唯一能做到的事是阻止他动手杀害无辜的人类,但她感觉到了,大概很快自己连这一件事都要做不到了。
她感觉得到的,渐渐的,在不断不断杀戮之中,宿傩感到了愉悦,为轻易夺走生命感到愉悦。
她在再一次阻止宿傩出手砍杀一对无辜母子的时候,感觉到了他极度不耐烦的情绪。
但他好歹还是放过了他们,那对母子匆忙逃走了。
就在透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听见宿傩说——
“总做这些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事情。”
四年的时间,对拥有漫长寿命的精灵而言是远远不能称得上长的一段时间。
但透茗却感觉到了无比的漫长。
在这里,她见到了无数次人类丑恶可怖的一面,切身感觉到了无数次自己的无能。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自己应该一直知道的啊,在菲尼斯大陆的她,其实也是非常弱小无力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心里这么憋闷?
就好像,就好像……
低头看着湖水中倒映出的这个渺小的自己,她愣愣的伸出手去。
在手指触碰到湖面的一瞬,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在荡开微波中,看见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一片透彻的,陌生而熟悉的翠绿色。
仿佛是一柄大锤在脑袋上狠狠敲击,引起一阵刺痛。
“唔”透茗难受的捂住脑袋,用力甩了甩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眨眨眼,湖中倒映的自己分明还是浅灰色不起眼的瞳色。
为什么又看到了?
好奇怪的,她皱起眉,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总是看见这种幻觉?
总不会是因为其实自己内心想要一双绿色的眼睛,并且对此念念不忘到出现幻觉的地步吧?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时宿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疑惑:“一直在那里在干嘛?掉进水里我可捞不到你。”
透茗刚松开的眉头一下子又皱起来了,生气的扭过头去不想理会他。
“啧”宿傩嫌弃的丢下被自己搞的乱七八糟的烤肉,起身打算去把小东西拎回来。
他抱着手臂慢悠悠的踱步过去,走到湖边,刚想开口,就见湖面上悬着的透茗突然面色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身后翅膀一停,就要直直落下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