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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升堂(1 / 1)


东侧鸣冤鼓起,皂班*衙役匆匆跑到二堂禀报,有一布衣女子于门前击鼓。

知府正在与同知、主簿商定征徭役修城墙的事,三人俱是一愣。

自新任知府上任,徐州府内一直无甚大事,自也无人击过鸣冤鼓。

击鸣冤鼓,还是一女子,不知所为何事。

三人互看一眼,知府整好衣冠,抬脚刚要走,主簿跟上一步,“下属同去。”

知府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同知掩饰的咳了一声,指指案上文书,“这事下官去办。”

知府沉声喝令:“升堂。”

苏如画手捧一纸状书,随衙役走上大堂。

见得知府官袍官帽端坐正堂,两旁衙役杀威棒点地。

一遍遍低沉“威——武——”声出自手持杀威棒衙役之口。

西侧的升堂鼓起,“回避”和“肃静”牌仪肃穆竖立。

知府抬起手,随惊堂木叭一声落下。

有衙役低喝:“跪——”苏如画双膝跪地。

知府于高座上沉声问:“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是双桥县宋河村,苏如画。”苏如画朗声答,字字铿锵,丝毫没有拖沓。

主簿在下首偷偷掏了掏耳朵:真是年轻人,声音都震耳朵。

知府余光瞥见,眉头略动,心下暗道:把他给闲的!

敛束心神,再看堂下这女子:她是不懂吗?“双桥县?你可知这是越级上告?”

“民女知晓。”苏如画挺直身体,这她当然知道。

知府皱起了眉头,真的都知道还要告?便再提点一下吧,“主簿。”

下首主簿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开口道:“本朝律法,越级上告者,笞二十。”看个热闹还得给你搭词,心里翻一个大白眼。

知府看堂下,问:“可还要告?”

“告!”苏如画一个字出口,掷地有声。

主簿瞪大眼睛,唉!光线太暗,看不太清相貌。

那声音有棱有角,刮得葛三耳朵疼,要挨打吗?!

知府自认是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还要告,那就打吧!扔下令牌,“笞二十”。

皂班衙役得令,班头杀威棒起落,苏如画身子一震,咬紧牙关没出一声。

杀威棒再起再落,又一个起落……苏如画到底是没挺住,泄出一声闷哼。

葛三亦是咬紧了后槽牙,仿佛也挨打了一般。

主簿侧了脸,目光下垂,不忍直视。

知府微皱了眉头,心软看不了动刑,还想来看热闹,活该!

十棍之后,每一下,苏如画牙缝间皆会溢出闷哼声。

主簿听得身子微抖。

知府看着主簿白下去的脸色,无奈叹气,刚想找个什么由头把人支走。

唱数的衙役唱到“二十!”

苏如画心下一松,终于打完了。

被打了二十下,是真疼,可是自己居然没晕过去,也是很意外。

葛三也暗自出了口气。

主簿脸色没有再白下去,连带知府也长出了一口气。

打过之人再跪不住,苏如画趴伏于地。

知府咬了咬牙,开口问:“堂下之人,你且说说看,所告何人?”心下佩服:这小女子好生能忍!

苏如画稳了稳呼吸,拼全力使自己的语声不带出颤抖:“民女状告双桥县坐贾,王有财……”喘一口气接着道:“王有财指使他人,意欲欺辱民女母亲。”

就这?这个在双桥县当地不能告吗?知府心生狐疑,表面却不显,“状纸呈上。”

知府接过状纸,仔细看了一遍,顺手递给主簿,才问:“你母女何时认识的双桥县坐贾王有财?”

主簿掀了掀眼皮,除了这状纸上写的肯定还有事情。

“民女与母亲在宋河村守孝,斩衰期未满,已经多年没有出过村子,更不认识王有财。”

知府皱眉,无缘无故?难道……“你父亲是何人?”

“民女父亲苏河台,已从军多年,不在家中。民女母亲就是在家替夫斩衰。”

苏河台?主簿眉梢挑起,这人有军阶,还不低,只是一时记不起是何阶了。

知府心中疑惑更甚:这怎么可能,最少也应该是见过,哪怕贪图美色也是一个动机,怕是另有不可说的隐情,可是为什么不能说呢?“那他为何要欺辱你母亲?”

“民女不知,请知府大人为民女做主。”

知府再问:“状中所述之人可都在?”

“同村葛大、催赌债的王二两人都在。另外所告之人:王有财,现正在徐州醉仙楼与人吃酒。”这次去双桥县,葛大与葛三抓到了王二,告诉他要上府衙告他,王二吓尿了,为了把自己从此事中择出,他主动说出了王有财的行踪。

“把这二人带上来。”知府又拿出一令牌扔于捕班班头脚下,“传唤被告王有财。”

王有财本正在喝酒,哪有想到会被知府抓了来。

在双桥县,坏事没少干,一来是催赌债使些手段,没什么人告他;二来毕竟县衙那里他打点的勤。从来没有真上过公堂。

如今上了公堂,衙役杀威棒点地,一遍遍低沉“威——武——”,声势骇人。

王有财一上来就被吓了个腿软。

再见得知府一脸严正,问祸害苏家娘子之事可是他所为。

王有财心中苦涩:这是何苦?自己与她家无冤无仇,害她做甚?

阅人无数,看出堂上知府不是个好相与的,索性也不隐瞒,知府问什么答什么,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明白。指出幕后指使之人是双桥县县令。

知府看一眼趴伏在地上的苏如画,果然有隐情,这小女子定是早知道幕后之人,才来到州府宁可挨打也要告状。

主簿这会儿听出了趣味,一个县令使这腌臜手段对付一个守孝妇人,脑补出一本画本子来。

而堂上知府却是恼了,好你个双桥县令,竟是如此替天子牧民的?心里想着大为光火,又拿出一令牌扔于捕班班头脚下,“传唤双桥县县令。”

“葛大、王有财,押入刑房*”

又宣布:“今日退堂,此案待双桥县县令到堂再审。”

纵使苏如画自小山野里长大,习过武,筋强骨壮,也终不是铁打的。

二十下棍伤岂是闹着玩的,从地上起身硬生生疼出一身汗,还是没有起来,跌回地上。

知府说了退堂,人已经起身走去后衙。

虽是咬紧牙关,葛三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恨自己真不够爷们,居然让一个姑娘家给护住了,虽然她是村里的孩子头,再怎么她自称是“大将军”,终是一女儿身。

皂班班头着人递来副担架,葛三谢过衙役,没想到衙役居然冲他笑了一下,低声道:“百草堂有不传秘方,治外伤是一绝。”

葛三凭感觉衙役是好心告知,只是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善意是因何而起。

回到客栈,葛三请来百草堂大夫。

大夫给苏如画号脉,不多时,抬眼瞅了葛三一眼。

葛三看出大夫眼中有深意,告诉苏如画去送大夫顺路抓药。

出了里间,葛三问:“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夫笑笑,“老夫只是好奇,不知给衙役打点了多少银子?”

“这……请大夫指点。”葛三明白了,衙役与这大夫有关联,是让大夫向自己要银子。

“衙门都打点完了,还让老夫指点什么?”大夫看不懂了,这小伙子啥意思?

“我这人愚钝,请大夫明说。”葛三更是摸不着头脑。

“还怎么明说?你这打点的银子够足。衙役那手下绝对留了意思。

别看着这伤唬人,姑娘筋骨无碍,五脏安好,亦无内伤,只是些许皮外伤。

加上姑娘家本身底子好,再用上老夫的外伤药,保证今晚就能安睡,三日便可大好。”说到自家的药,大夫甚是得意。

葛三彻底懵了,谁打点衙役了?苏如画?不可能,没听她说。更何况几人进城才多久?就算有路子打点,都没时间去找人打点呀!。

当下没时间细想,葛三忙拍起大夫马屁,“这一身伤,今晚就能睡好,那大夫真的是医术了得。”

听了这话,大夫自是高兴,“这可是家里传下来的,一条保命路数!”大夫捋着胡子。

葛三确定了衙役不是让大夫来要打点,放了一半心,带了大夫给的药,想着回去问苏如画。

回到客栈,上药成了问题,葛三问店家可有女眷,能否帮着上上药。

苏如画替母告状的事,他们人还没回来,已经传到店家,店家本不愿沾染告状的事,毕竟这样的人家是非多。

可是听说了苏如画一个姑娘家的,宁可担了“笞二十”的刑罚也要越级上告,又不免心生佩服。

葛三求到头上,自是应允了,店家大娘前来帮苏如画上药。

看到身后的伤,上药的手都抖,一叠声的,“怎么这么重……这可怎生是好?”。

等店家大娘从房间出来,葛三到苏如画床前。拖个凳子闷声坐下。

“你说不告官是怕官官相护,府衙不接状纸。其实是本朝律法,袭官是重罪。你怕我自己去揍那王八羔子,是不是?

上府衙告县令并不是越级上告,毕竟要告县令不能在县衙告。可是上府衙告王有财,那就是越级,不问对错先打二十。这律法是不是你也知道?

我堂堂一个汉子,让一个姑娘给保护了……老大,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真宁愿挨打的是我……”

苏如画低头笑,散下的头发挡住了脸,“葛三哥,你反应挺快呀,我还以为能一直瞒着呢?”

葛三嘲笑,只不过嘲笑的是自己:“你是骂我呢?你打都挨完了我才反应过来,还说我反应快。跟我说实话,你还有什么后手?”

苏如画后背与大腿都是伤,只能趴在床上,吹一下挡在面前的头发,全不当个事,“没有了。”

葛三不信,“真没有?那衙役打你为什么用了巧劲?大夫都说了,你只有外伤,内脏筋骨都没事。说吧!”

苏如画有些愣怔,转头看葛三,却被头发挡了眼睛,“真的吗?真没有后手了,我又怎么可能认识徐州府的衙役?”

葛三挠了挠头,苏如画说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力气大些,武功好些,这也不至于能在村里就认识了徐州府衙役。

苏如画又吹了一下头发,“我就觉得打得是疼,却还能忍。这事是怪,难道是村长爷爷认识的人?”

说完又否定,“村长爷爷也不可能知道我会来徐州府告状。”

两人想来想去,不知所以,最后苏如画说:“算了,不想了,谁卖这个好,总会来说的,等着看吧。”

苏如画抬手抚走挡到面前的碎发,露出半张面孔,瞅一眼葛三,“葛三哥,帮我办件事。”

客栈外犬吠声陡然变大,葛三没有听清,问:“刚才说了啥?”

“帮我办件事——帮我去追姜家人,告知这护卫我当不了了,并且把马还人家。”

“不去。”葛三答得甚是干脆。

“不行,你得帮我。不能让人说咱宋河村人无信不是?”苏如画鼓了腮帮子。

葛三看到苏如画鼓起的腮,想笑,忍住,就是不能给这丫头好脸。“怎么无信了?你又没说肯定能追上他们,追不上等案子结了再去追。”

苏如画偏过头,“不不不,前面就是渡口,姜家人要上船了。”

“那又怎样?”

苏如画很认真,“上船前我追不上他们,这护卫还有什么意义?”

“你别说你看不出来,人家不需要什么女护卫,只是想带你进京。”葛三白了苏如画一眼,“告状的事我不知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想不明白?你又支开我想干什么?”

“葛三哥,真没有别的事了,也不是想支开你,马我总得还人家。就算三天后我能行动自如,你猜我还能不能骑马追上他们?”

想想苏如画的伤,葛三叹口气。

“咱们已经用了三天,算算路程,直接往渡口跑,葛三哥能在五日之约前赶到,把马还给姜家。”

“我葛三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这几天夺命似的跑,你还让我跑!”葛三瞪苏如画一眼,无甚威势。

“那我这就走。他们把县令抓来怎么也得两天,再开堂得是第三天了,我快点能赶回来。”话是这么说的,葛三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心中另有打算。

“辛苦葛三哥了。”苏如画在葛三身后喊

葛三走出,随着有人走动犬吠声大起。

一有人从女客这侧的客房走动就有犬吠。葛三回头看一眼,这样很好!

*-*-*-*-*-*-*

*经常说“三班衙役”,三班,是指皂班、捕班、壮班。

皂班衙役:又被称为“皂隶”,负责长官的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笞,相当于法警。

捕班衙役:又被称为“捕班快手”,简称“捕快”,负责案件侦缉、抓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等,相当于刑警。

壮班衙役:又被称为“民壮”,负责把守城门以及看守牢狱、守护库房等,相当于民兵。

此外,各班衙役均设班头,统领下属衙役做事。

*刑房:这个特别解释一下,衙门里的刑房并不是对人用刑的地方,是衙门中六房之一,是掌理刑事案件的分署,所以这里设有关押未定罪嫌疑犯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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