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画还看到大娘身上还背了个小包袱——这是细软?!
大娘爬到岸上,强撑着起来,要过来扶小姐。
苏如画给两人找块石头,示意两人坐下休息。
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着收了这道门板路,往第三个轿厢处铺。
山上又滑了一些树木石头,速度虽缓,却势不可挡。
“虎子兄弟快点,山上又下来东西啦……”
虎子叔闻声抬头往山上看一眼,回过身拢了手在嘴边喊:“这个人的腿卡在辐条里了,我这手伸不进去,谁还有招?”
村长冲一个瘦削的小辈喊:“葛三,你去。”
葛三人瘦,手也比一般的汉子细些,平日里大家伙常开玩笑说他的手该是拿笔的。
葛三借虎子叔家孩子的裤子穿上,听虎子叔说这边出事了,跟着一起过来了。
果然人瘦身子轻,轻快的就从门板道上跑到了虎子叔跟前,蹲上身伸右手往里够——
地方太小,这个位置太别扭,右手使不上力。
换左手,这次手把着,得劲了。可是左手力气不够!
葛三试了几次不行,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辐条没有半点要断开的意思。
“驴行的玩意儿,”葛三涨红一张脸喊:“辐条太粗,我掰不断。”
受困的人也是个男子,眼看着山上再次滑下的树木石头,清洌的声音急切的喊着,“多谢诸位了,快带上我四弟,大家都走吧!别在这费事了。”
苏如画刚背出来的美妇人听明白第三个轿箱的情况,几步跑过来抓着苏如画就好像抓了个救命稻草,“求求你,救救他……”
苏如画想着:真是打脸,才说了用不上我,还是得去。
葛三那边又试了一次,急出一头汗。
苏如画喊道:“葛三哥回来,我手细。”
毕竟姑娘家的手,比男人细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苏如画的一把子力气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大多数男人都输她一筹。
葛三也不多话与虎子叔错开,从门板道往回跑,苏如画从这边往那边去。
两人错身时葛三为了让苏如画顺利过去,往外让了让。
一只脚在门板边上没踩住,滑了一下,从门板边陷进泥里。
苏如画看见伸手想去扶,葛三却一屁股坐在门板上摆摆手,示意她快去救人。
苏如画才跑出两步,忽听得身后葛三喊了一声:“用左手!”
苏如画头也没回应了一声:“好嘞!”
正在这时,一棵连根被裹挟下来的碗口粗的树慢慢倒下,树冠正在轿箱前不远处,而树根还被泥石拖着往前走。
苏如画到了轿厢前,跪在门板上,俯身去看。
轿厢破损,车轮进入轿厢一大半,底板近处坐着一位十三、四岁少年郎,正用手努力扳着车轮,给自己的腿留一点空间。
而远处还有一个看着没受什么伤的四、五岁男童。
因为少年郎的腿在轿厢底板与车轮辐条之间,伸手够不到那孩童。
人若上去轿厢底板上,那少年的腿会被直接别断,不是骨折,是那条腿骨肉全断,那这个人不等止血也就死了。
这里成了一个僵局。
苏如画手伸进缝隙,太窄了,袖子都被推了上去。
把住一根辐条,试着要掰断,手滑,没成功。
轿厢猛得一晃,虎子叔抬头,看到离他们远的一侧轿厢被一个正在下滑的树冠挂住了。
跪坐在门板上的苏如画没找到防止手滑的东西,听虎子叔叫了一声,“糟了!”
苏如画问,“怎么了?”
“快快,快点!”虎子叔催。
苏如画抬右手扯下碍事的一截左边袖子,两下撕成布条,给左手上缠紧。
再次伸入缝隙,抓住辐条。
又响起断裂之声,轿厢底板被插入的树冠撕开一个裂口,孩童在裂口的另一半。
孩童意识到发生什么,惊恐的一声“二哥——”出口,人随那一半底板被撕了出去。
苏如画牙关一咬,硬生生掰断辐条,原本被夹住的腿挣脱出去,少年回身扑过去,没能拉到弟弟,双手死死抓住了那半底板。
眼看着刚挣出腿的少年要被那半底板撕过去,苏如画眼急手快,一探身抓住少年的脚踝。
双脚内钩,紧紧扣住门板两侧。
这使得苏如画身下的门板也被这力道拽得脱离了门板路,朝下缓缓滑去。
与此同时孩童已经顺着底板够到了哥哥的手。
孩童抓着哥哥的手,双手颤抖,他看到了哥哥看不到的后方。
“二——哥——后面门板断……了……”孩童声音吓得发抖。
少年郎想松开手,却发现弟弟抓得太紧,清洌的声音喝一声:“松手!”
“哥……你……”孩童的眼里一下就蓄满了泪水,二哥是要舍了自己吧。
刻不容缓,少年郎又冷喝一声,“松手!”
孩童闭上了眼睛,松开了用力到几乎僵硬的小胖手。
没有了弟弟的牵制,少年郎一咬牙把底板拉得更近一些,“往我身上爬。”
以为二哥要放弃自己的孩子突得睁开眼睛,一息都没耽误,顺着近了一些的距离,手上抓着哥哥的胳膊,脚下用力蹬着底板,使出吃奶的劲往上爬。
虎子叔正在后一块门板上,伸双手抓住苏如画身下的门板,倾斜身体往后用力,脚下打滑两次,终是把自己脚下的门板塞在了苏如画所在的门板之下。
苏如画眼看着,孩童的小脑袋从少年的肩头探出,少年郎终于松了手里的底板,苏如画感觉到往下滑的势道一缓。
少年郎抬手扶孩童往自己头上爬,孩童瞪着水汪汪的圆眼,从少年的肩膀处看着苏如画,眼神惊慌。
苏如画知道孩童是在求援,可是自己抓着少年郎的脚踝,全完倒不出手来,真不知道该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是不忍心踩自己哥哥吗?
“踩着你哥头上来,快点,姐姐要把不住你们了!”
孩子一听果然手脚并用往少年郎后背上爬,甚至有点乱了章法,不知道一脚踩到哪,听到少年郎一声闷哼。
门板下滑的势道减缓,虎子叔才稳住两块门板,探身上前抓住少年郎腿脚往回带。
孩童还在他背上,少年郎没有转身,顺着腿脚处的力道,把上身也移到了门板上,再用力一推,把剩下的半块底板推离了门板。
四个人一身泥一身血的爬到卡在一起的两扇门板上。
眼见着大树带走了那大半轿厢,而后半轿厢底板也在远去。
四人刚长长出了一口气,却发现他们所在的门板,已经被连带得脱离了其他门板,正在向山下滑去。
虎子叔伸手,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够到脱开的门板路,距离正在逐渐拉远。
两块门板成了泥河中的孤舟,无桨无帆,却还载着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