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轻声问道，“铁花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低落？”
大家的目光瞬间都转移到铁花身上，只见她耷拉着脑袋，慢慢抬起来，眼里还噙着泪水。
杨大嫂坐到铁花旁边，搂着她的肩膀说：“别难过，你们还是好朋友，还会再见面的！”
此话一出，铁花眼里的泪珠马上就“扑哒扑哒”的掉在了饭桌上。苏宁将手绢递给杨大嫂，又问：“大嫂，你知道啊，咋回事？！”
杨大嫂给铁花擦掉了眼泪，才说：“荷花要把春草嫁到镇上去了！”
苏宁张大了嘴巴，惊讶的问：“啊？春草也就七八岁，怎么这么早就要嫁人了？她还是个小孩子，能嫁给谁啊？”
“好像是嫁给个秀才，那人才今年十八岁。让春草嫁过去给他娘冲喜！”
苏宁听见“冲喜”二字，条件反射的怒喷：“荷花嫂是咋想的？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十岁的人，还是要去冲喜呢？！”
冲喜，只有两种可能。若是秀才他娘病好了或许会善待春草，但更可能的是他娘病入膏肓，早晚要挂，那春草嫁过去就会被人当做扫把星！
如果是后者，春草就要一辈子顶着冲死婆婆的骂名，逆来顺受的为人家做牛做马！
铁花这时已经不是默默地掉眼泪了，她越想越难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大嫂一边给铁花顺气，一边解释：“也不知道那人从哪弄来春草的八字，非说春草嫁过去就能救活他娘！为此还给了李荷花十两银子呢！”
“还算了八字？他以为春草是大夫吗？嫁过去就能救活他娘！真是可笑！”
苏宁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除了自己的亲娘，就只有接生婆才会知道孩子的八字！
杨大嫂也很是无奈，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荷花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也不容易，那秀才家里也算殷实，祖上三代都是秀才！”
“那也不能为了十两银子卖了自己的亲闺女啊？！再说了，她家现在不是也开荒种菜了吗？菠菜和白菜都丰收了，不算富裕，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啊！”
杨大嫂略微停顿了一下，瞅了一眼铁花还在哭天抹泪，就捂着嘴对苏宁说：“怕是为了让石头去镇上读书吧！明年春闱，要是石头考上县学，不说考秀才，也比种地强！”
听到这里，苏宁真是无语了，她所不满的种种全发生在春草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身上了！
为了不刺激铁花，苏宁硬生生将心里的不解和愤怒压下去了。
第二日，春草来读书时，脸上是罕见的开心。“我娘说我长大了，能为家里赚钱了！等我嫁给秀才，我哥就能去镇上读书了！”
“我娘还说，这几日我也不用下地干活了，可以想什么读书就什么读书了！”
苏宁完全没想到，李荷花是这么直白且坦诚，而春草还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就沉浸在能为家里做贡献的喜悦里！
苏宁忍着心疼蹲下来，轻抚着春草的麻花辫，问她：“那你愿意嫁给那个人吗？”
春草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纯净的光，似乎对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苏宁很想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她有选择做自己的权利，她可以读书，也可以长大了再自己决定嫁给什么人！
可苏宁始终不能直视春草的眼睛，那里面干净得像是一块水晶。苏宁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么小就要去给别人冲喜是一件多么悲催的事情！
苏宁有心改变这一切，可这里没有人跟她一样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管这件事！
沉默良久，苏宁让春草跟着铁花默读《三字经》，她则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发泄了。
苏宁一口气从家里跑到紫霞山深处，对着古老的苍天大树呼喊自己内心的沉痛。
她知道这里的思想有些陈旧，当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边，且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时，她才第一次感到愤怒和无力！
南红珠害怕苏宁出事，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冲着天空大喊，又蹲下来抱膝痛哭！
南红珠跟在苏宁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苏宁是个爱恨分明、不为世俗所拘束的人。
就好像她从来不让自己喊她侯夫人，因为她觉得自己首先是苏宁，才是别人。所以她才会执意让自己喊她小姐，却从来不摆小姐的架子，不拿自己当下人。
直到苏宁哭得上不来气时，南红珠才站到她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小姐，我明白你的感受。你虽然不能改变这样的事情，可你至少给春草种下了一颗种子，让她学会了识字！”
“等她长大了，有机会读到更多的书，她也会开始思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苏宁把脑袋从膝盖上移开，嘴角努力上扬，歪着头冲南红珠笑：“红珠，没想到你的境界这么高！”
南红珠给苏宁抹了一把脸，笑着回答：“那当然了，也不看我跟着谁一起吃住呢！”
苏宁眨巴了几下红肿的眼睛，带着哭音对南红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理解也不能过度干预，所以我痛苦！”
“这或许就是你常说的尊重吧！”就像下人不用随时跪拜主子，也能跟着主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苏宁点了点头，南红珠叹了口气说：“小姐，说不好你的命比春草还惨呢！”
“啊？！你咋知道？”苏宁的嗓音都要劈叉了。
南红珠很小声的说：“你当时也是要给侯爷冲喜才嫁到侯府的。”
苏宁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杀气，“什么？！我嫁到侯府是为了给陆深那家伙冲喜！”
南红珠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腾的一下跟着站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说！”
苏宁眯着眼死盯南红珠，后者迫于压力，怯弱的解释道：“不是少主，那时候他没有继承爵位呢！你是为了给老侯爷冲喜！”
苏宁在脑子里梳理了几遍这些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他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把老侯爷克死了？！”